“他想要的，是安安稳稳地做官。”素巧轻声说着，宋珍仿佛听说什么不能听的话一样，高声叫了一声：“邝姨。”

“若他不能做官呢？”素巧反问，宋珍的眼眨了眨：“可是，邝姨，这样别人也会说您。”

“不过就是说我不孝。”素巧笑了：“可是我要那孝顺名声做什么？我的娘，她不会再活过来。”

宋珍不由握住了素巧的手：“那，邝姨，您要怎么做？”

“还没想好，等我慢慢地想。”素巧只回答了一句，宋珍嗯了一声，素巧轻轻地拍着宋珍的手：“你瞧，人在这世上，只要为了利益，难免会算计，会去想，怎么才能得到更多，可是很多时候，想要得到更多，最后失去的，或许才是自己最不能失去的。”

宋珍点头，素巧站起身：“走吧，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呢。”

“邝姨。”宋珍又叫了素巧一声，素巧回头看着宋珍，宋珍浅浅一笑：“不管您要做什么，我都会跟着您。”

“你这孩子，真是个……”素巧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宋珍，宋珍亲热地挽住素巧的胳膊：“我晓得，邝姨是真心为我好，而不是为了什么地位，什么名声。”

真心对一个人好，和假意对一个人好，这其中的区别，真是一眼都能看出来。素巧拍了拍宋珍，不管怎么说，能有宋珍这样一个好孩子，真得很好，很好。

“姑娘，方才邝大人来过了，又走了。”

李嬷嬷贴在门口看了半天，等到邝大人走后，李嬷嬷才走到周乐身边，轻声和她说。

“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儿，我们这些做客人的，又有什么好问？”周乐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听的样子。李嬷嬷着急乐：“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您瞧，他们父女关系要是好，那这邝娘子也多了一层庇护不是，若关系不好……”

“嬷嬷，您这话说的。”周乐睁开眼看着李嬷嬷：“若关系真好，为什么会把二十岁的女儿，嫁给五十多岁的英国公。”

英国公再是第一等的勋贵，也是五十多了，年纪比邝大人还要大，周乐是晓得市井人家会把女儿卖到高门大户为妾，其中也不乏青春年少之人，嫁给人瑞。比如说杜姨娘和王尚书就是个例子，王尚书的年纪，比杜姨娘的祖父年纪还要大。

但素巧怎么说也是官员的千金，就算嫁过一次，想要再嫁，寻一个三十来岁的举人，也是能寻到的。邝大人却把女儿嫁给英国公，要说是疼女儿，周乐都不相信。

李嬷嬷的面上现出几分迟疑来，接着李嬷嬷才嘀咕了一句：“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啊。”

“若我，被嫁给英国公这样的人，嬷嬷你会不会为我哭？”周乐反问，李嬷嬷不说话了，若周乐嫁给五十多岁的人，李嬷嬷当然第一个就不欢喜，自然，阁老的孙女，也不会配这样的姻缘。

“但苏三爷，才二十

五岁啊，前程大好。”李嬷嬷长叹一声，周乐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想再听李嬷嬷说话，李嬷嬷还想再劝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嬷嬷立即站起身，做出防备的样子。

走进来的是素巧，看到李嬷嬷这一脸防备，素巧就笑着道：“嬷嬷对周妹妹，真是用心。”

“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是我带大的。”李嬷嬷见是素巧，也就放心了，笑着请素巧坐下，素巧坐在周乐身边，伸手晃了晃她：“成天躺着也不行，等过上几日，你就出了屋，晒晒太阳。”

“那我以后要去哪里？”周乐张口就是这样一句，素巧瞧着周乐：“你真的，对这些荣华富贵不眷恋吗？”

“邝娘子，我很羡慕你。”见素巧的神色要变，周乐急忙道：“我不是说你的身世，而是说，我羡慕你现在的日子。不用去应付妯娌，不用去想着名声、地位，甚至于那些威胁，你也全不在意。”

“你还小，没经过事，若……”素巧的话没说完就被周乐急急地打断：“邝娘子，我比你小，但我也听过一些事情，我只是不愿意，再在深宅大院之中了。”

深宅大院之中的荣华富贵，人人向往，但周乐经历其中，才晓得很多事，是不得已，是……。

“你总要想想清楚，若真做了决定，从此之后，就不是阁老的孙女，不是官员的太太，只是一个平常人，身边的使女只有一两个，也许一

些事情都要你亲自动手。”素巧看着周乐的双手，周乐的双手是真正没有沾过寒冷的水的双手。

周乐已经伸手握住了素巧的手，素巧的手和周乐的手不一样，素巧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这是一双操劳过的手，接着周乐就笑了：“是啊，我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从穿衣吃饭再到写字，都有人伺候。只要我愿意，我一根手指不动，都能过得很好。”

梳头，穿衣，甚至出恭，都有丫鬟服侍。吃饭可以让丫鬟喂到嘴边，可这样的日子，真得好吗？素巧看出周乐眼中的决心，轻叹一声：“你既做了决定，那就要承受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所有的，后果。”

“我晓得。”周乐只淡淡地说了这句，李嬷嬷就又要扑上来，似乎想要打消周乐的念头，周乐已经看着李嬷嬷：“嬷嬷，我晓得你对我很好。”

只这一句，李嬷嬷的泪就落下：“姑娘，您既然晓得我对你很好，那姑娘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也不愿意再被关进笼子里，说是金尊玉贵，千金万金的小姐，可连放肆的笑都不允许。”周乐轻声说着，李嬷嬷的手紧紧地抓住周乐的肩膀，想要劝说周乐，但那泪落得太急，李嬷嬷压根什么都说不出来，李嬷嬷只有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周乐改变心中的想法。

周乐还是坐在那里，任由李嬷嬷在那

伤心，自己的决定，别人无法改变，李嬷嬷不能，素巧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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