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时候，担心名声，担心地位，而在这里，放下了名声，放下了地位，许多事反而没有这么多的束缚，代之的，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宋姐看一看吴嬷嬷，又看一看素巧，终究只是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这也说不过您和吴嬷嬷。”

“既然说不过，那就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儿。”素巧轻轻地拍一下小宋姐的手，示意小宋姐把东边厢房收拾出来，好让周乐去住。周乐这次不是暂住，自然不能让宋珍像上次一样搬出去。

“周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吴嬷嬷还是忍不住询问素巧，素巧微微一笑：“我不晓得，想来，周姑娘自己也不晓得。”

那些念头什么时候出现，周乐自己估计都不大清楚，她才十八岁，没有经历过什么事，只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让她不愿意出嫁。

而这个世道，不愿意出嫁的女子，出路也不多。有那疼爱孩子的爹娘，女儿真要不愿意出嫁，爹娘还能编个，留女儿在身边尽孝的理由。周乐的生母已经去世，父亲必定不愿意为周乐编这样的理由。

她不愿意出嫁，就只能出家。素巧又叹了口气，吴嬷嬷看着素巧，跟着叹气：“但愿这些事儿啊，很快就过去了。”

苏度回到城内，先去和李嬷嬷说。李嬷嬷听到要把周乐挪出去，挪到素巧那边住着，李嬷嬷的眼泪顿时落下，苏度只能劝着李嬷嬷：“说的是

出去养病，等病养好了再说。”

“若是没养好呢？”李嬷嬷反问，这病是装出来的，周乐真要不愿意嫁给苏度，这病只怕不会好。

“嬷嬷，这事儿，全看你们姑娘怎么想。”苏度的话让李嬷嬷越发难受了，她用帕子擦着眼泪：“我好不容易养大了姑娘，想着可以享享福了，谁晓得，谁晓得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您先去收拾你们姑娘的东西吧。”苏度只能这样劝着，周乐的嫁妆是早早就发来了，还有陪嫁的丫鬟仆人，也都来了，这会儿婚事办不成，这些东西，还不晓得怎么安排呢。

“我，我……”李嬷嬷还想再说几句，苏度已经离开，李嬷嬷只能走进洞房去收拾周乐的那些东西，周家陪嫁来了两个丫鬟，两个都在周乐身边伺候着，因此只有李嬷嬷一人收拾这些东西。

李嬷嬷摸摸这个，觉得不能带走，拿起那个，觉得也该放在那，最后收拾了半日，只收拾了几样首饰，还有一些衣衫，打了个小包袱就回到书房。

有外人在的时候，周乐大半时候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李嬷嬷进来先让那两个丫鬟出去，这才把包袱放在桌上，对周乐道：“我的姑娘啊，你瞧瞧，你瞧瞧，我们就要被赶出去了。”

周乐着实不想再理李嬷嬷了，但李嬷嬷又在周乐边上哭起来，周乐只能睁开眼，看到周乐睁开眼，李嬷嬷哽咽着说：“你瞧瞧，这就是

，这就是……”

“嬷嬷，不要哭了。我们这会儿要去哪儿？”周乐坐起身，李嬷嬷哭得更大一些：“我们要去哪儿，去那个寡妇那里，说让你去那里养病。”

“是邝娘子那里啊。”周乐笑了，李嬷嬷恨不得扑上去打周乐几巴掌，好把她打醒。

“你为什么还在笑啊？那种日子，你过不惯的。”李嬷嬷的话让周乐笑得越发开怀：“我过不惯吗？”

“你平常吃的穿的那样，这会儿去养病，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茅草屋，穿的就更不用说了，是粗布衣衫。姑娘啊，这样的苦，你受不了的。”李嬷嬷故意夸大了事实。

周乐面上笑容并没消失：“嬷嬷，没有试过，怎么晓得我吃不了苦？”

这句反问让李嬷嬷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了，还是再哭一场，周乐瞧着李嬷嬷，语气平静：“嬷嬷，我晓得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但我这会儿已经不想了。”

“荣华富贵不好吗？”李嬷嬷反问，周乐威胁：“很好，荣华富贵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要荣华富贵？”这话让周乐又笑了：“荣华富贵固然很好，但我不愿意笑的时候哭的时候都要仔细想一想，才敢放心地哭，放心地笑，也不愿意再去讨好，讨好……”

讨好谁呢？周乐没有说下去，周乐只想放肆地笑，放肆地哭，不用时刻想着讨不了祖母的好，不用时刻想着要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乖巧的女儿

，要做一个好姐姐，不能出错。

小小的周乐不能出错，但是为什么弟弟可以出错，妹妹也可以出错，甚至，妹妹摔碎了祖母心爱的花瓶，祖母也只轻轻地说了她一句，随后就拿着继母送上的新花瓶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妹妹以后小心，不要再摔碎了。

而自己不过是在祖母写字时候，不小心把一滴墨滴在了纸上，就被祖母责骂，这样毛躁，怎样才能为妹妹们的表率。

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甚至，回到自己的屋子，也不敢吐露心声，只有李嬷嬷在跟前的时候，才敢说上那么几句话，至于别的下人面前，周乐都不敢说那么几句话，免得被人传到继母和祖母耳中。

“我的姑娘啊，姑爷是个好人。”李嬷嬷只能颠三倒四地说着这几句，周乐笑了：“我晓得，我晓得他是个好人。”

若苏度不是好人，那苏度也就不会替自己隐瞒，隐瞒自己不过是装病的事实，更不会让周乐去和素巧住上一段时日。

“可是，就算他是个好人，我也不愿意嫁了。”周乐这句话让李嬷嬷所有的希望都消失了。李嬷嬷只能看着周乐长叹一声。

苏度让管家去安排轿子送周乐去素巧那，刚吩咐完，苏世子就走了进来，听到苏度的话，苏世子就道：“这样安排也好。”

“大哥。”苏度着实不想和苏世子相处，但也要硬着头皮叫上一声，苏世子长叹一声：

“你这婚事，还真是，真是让人不晓得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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