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忘了自己的来处。”素巧语气还是没变，邝大人伸手要往素巧面上打去，素巧看着邝大人：“父亲，女儿已经出嫁了两回了，也做了两次寡妇。”

女儿出嫁了，就不能算邝家的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女儿归宁时候只能被当做客人，父母想要教导，也要婉转些说话。

邝大人的手在快要碰到素巧面上的时候垂下，接着邝大人已经沉声道：“我晓得，我晓得你已经出嫁过两次，我也晓得你现在在守寡。巧儿，我是你的父亲，不忍心你孤身在外，今日，我就带你回家。”

真是好一番巧言令色，素巧笑了：“若我不愿呢？”

邝大人凝视着女儿：“难道你要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真是笑话。”素巧冷冷地说。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分明是邝大人，隐瞒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别娶李氏，是为不仁不义，自己在外做官，没有接自己的祖母到身边奉养，是为不孝，做官之人不晓得稼穑为民谋利，是为不忠。

“你！”邝大人伸手指着女儿，素巧的眉已经挑起：“怎么，你想摆父亲的架子吗？”

“我本就是你的父亲。”邝大人怒火中烧，高喊一声，素巧笑了：“父亲？是从我一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人，还是我进京之后，统共和我没有说过十句话？就把我急匆匆地嫁进了英国公府？就你，对我既无慈爱也无……

”

“逆女！”邝大人一巴掌打在素巧面上，素巧并不回避：“既如此，这巴掌，就了断了你我的父女之情。”

“你敢。”邝大人盯着素巧：“好好的日子不过，你非要出来静养，静养也就算了，哪嫁主母静养，带上前房儿女？这会儿，还把你那些下贱的亲戚也接了来，你以为，你能保得住他们平安吗？”

“能不能保得住，不劳邝大人操心。”素巧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邝大人已经恼怒极了：“好，那我今儿就把你带走，至于宋家的人，我也会写信回去京城，让宋家把人带走。”

“邝姨。”在堂屋里听着的宋珍再也听不下去，冲出来扑进素巧怀中：“你不能走。”

“没人能把我带走。”说完素巧的眉皱起：“你从王尚书府里来的？”

“我……”邝大人没想到素巧会直接说出自己从哪里来，已经迟疑了下，宋珍听到王尚书府这几个字，担忧地瞧着素巧，素巧唇边现出一抹笑：“邝大人，原来，你是想要我死。”

“我若真想要你死，这么多年，就不会年年寄银子回去，叮嘱你大伯照顾好你。”邝大人在外总是一副君子做派，这会儿自然也要为自己辩解。

“你就是想要巧儿死。”吴老太太的声音也传来，她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一步步缓缓地走到邝大人面前，轻叹一声：“算来，你从来到我面前，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二十几年，还

记得那时候你虽穷，一双眼却是亮亮的，你做官之后，老头子常常说，自己眼光不错，能为女儿挑中这么一个女婿。谁晓得，这二十几年过去了，你的良心全没了。”

“你一个庶民，不要非议官员。”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邝大人也就冷冷地说。吴老太太笑了：“庶民，庶民！是啊，我是庶民，你是朝廷命官，你高高在上，你对我们可以无所不能。”

吴老太太的每句话都充满了讽刺，邝大人高声道：“够了，说破大天去，你也不能让你女儿回来。”

吴老太太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素巧已经轻轻地拍了拍吴老太太的手，对吴老太太道：“外祖母，您先去歇着。珍儿，你也回去歇着，这么一点小事，还不用劳动你们。”

“小事？”邝大人如同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冷笑一声：“你竟然把这当做一点小事。你可晓得，你可晓得……”

“我自然晓得。”素巧打断了邝大人的话：“今儿，你若是以父亲的身份，来见你久没见过的女儿，那我呢，也就把您请进来，让人备了酒席，我们父女好好地说说。”

“若不是呢？”邝大人的回答并没有出素巧的意料，素巧也只笑了笑：“若不是，那我只有请您离开，毕竟，不管你做了再多的错事，您也是我的父亲。”

素巧所能做的，也只有闭门不纳。

“你可晓得，你得罪了什么样的人？”邝大人见

厉声不成，就转为怀柔，素巧笑了：“那您呢，尚书大人答应给您什么样的好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邝大人后退一步，这证明素巧所言不虚，素巧又笑了笑：“我在胡说八道？邝大人，你可敢用你的官声起誓，尚书大人没有许给你任何好处？”

邝大人又后退一步，接着邝大人才长叹一声：“你这又何苦呢，女儿又不是你生的，这会儿有这么一门好亲事，你答应了就是。”

“珍儿确实不是我生的。”素巧淡淡地说，接着素巧话锋一转：“但我不是你，不会为了利益就把女儿胡乱嫁了，就那王家的公子，我不会把珍儿嫁给他，你呢，也不用来做什么说客。”

“你好大胆。”邝大人这会儿是真得拿素巧没有办法，威胁利诱，素巧似乎都不放在心上。这样倔强，果真当初就不该娶万氏，瞧瞧这都是什么孩子。

素巧看着邝大人：“我娘去世前，曾经盼着你回来的。”那时候万氏躺在床上，没有药，没有好吃好穿，眼一直看着门口，幼小的素巧也只能跟着娘一起看着门口，希望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父亲出现在面前。

但万氏盼了那么久，没有盼回来，而素巧去厨房给娘倒水时候，听到祖母和大伯母在那说，父亲在外面生了个儿子，官宦人家的千金，就是和这衙役家出来的人不一样。

那时候的素巧不晓得该怎么说，匆忙回到

房中想去询问娘，却只看到娘的面色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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