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没药可救，只有慢慢地养着，养得好就能活得久，养得不好就死得快些。吴嬷嬷和吴管事听说这么一个病，简直就跟天塌了一样，寻了好些医生来问，都是这样说的。

于是吴嬷嬷和吴管事二人也就到处去求各种名贵药材，好养着自己的儿子。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供得起多少名贵药材？

等到秋粟出世，身子骨越发不行了，到了这时，吴嬷嬷夫妻还是不肯死心，别说把家底掏空，就连小吴嫂子的那些首饰都被当完了。

若不是吴嬷嬷夫妻要上前服侍，需要几件好衣衫做门面，只怕连他们的好衣衫也要当完。这样拖了几年，等到家里什么银子都拿不出来，儿子也就闭眼而去。欠下的那些亏空，自然是要吴嬷嬷夫妻来还的。

此时听到吴嬷嬷这样说，小宋姐不由长叹一声：“说起来，我还记得您儿子的，是个好周正的人。”

“是啊，都说他生得好。”吴嬷嬷提起儿子也心酸起来，接着吴嬷嬷就对小宋姐道：“所以我这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我媳妇。”

这话说得稀奇极了，许多婆婆遇到这种事情，怪的是儿媳，吴嬷嬷反而觉得亏欠小吴嫂子，小宋姐点头：“我就晓得嬷嬷是个忠厚人。”

“原先我也想过，再给她寻个人，让她好好地去过日子，这孙女呢，就我们养着。”吴嬷嬷把打算说出来，小宋姐点头：“这就是为何，您今

儿要仔细去问问。”

“原先呢，是一直都寻不到合适的，我们府内的那些管事，不用我说，你也晓得他们都是些什么样人。”好人呢，肯定有，但不多，至于那些不好的呢，吃酒打老婆赌钱都是小事，还有那在外面养着外室的，甚至那些银子从不拿回家里，花街柳巷里花光的。

“是，您就算要到外面寻，也寻不到啊。”小宋姐这会儿明白为何这媒婆来的时候，吴嬷嬷反而问的更仔细了。

听到小宋姐明白自己的意思，吴嬷嬷也就笑着道：“我呢，这辈子也就没有别的指望了，我这些年亏欠的人也多，事儿也多，既然遇到这样一件事，就想着，少亏欠我儿媳妇一些。”

“婆婆！”小吴嫂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嬷嬷回头看着小吴嫂子，小吴嫂子的泪已经流下：“婆婆，我从没觉得您亏欠过我。”

“别哭，你这是，哭什么？”吴嬷嬷想要扶住小吴嫂子，谁知小吴嫂子跪得更深了：“婆婆，自从他没了，起先我战战兢兢的，生怕你们把我再嫁了，换些彩礼银子，好来填补家里的亏空。”

这也是常见的，儿子没了，公公婆婆就把儿媳拿去嫁了，换些彩礼银子，小宋姐在庄子上的时候，听说过不少。

“你这孩子，起来说话。”吴嬷嬷要去扶小吴嫂子，谁知小吴嫂子怎么都不肯起来，差点让吴嬷嬷跌在地上。

于是吴嬷嬷索性也不起来

，就和小吴嫂子相对坐在地上：“你有什么话就说，又何必哭哭啼啼呢？”

“那个人，婆婆若要我嫁，我嫁就是了。”小吴嫂子哭了半出这么一句，这样无头无尾，倒让吴嬷嬷的眉皱起：“你啊，怎么总是会把事情想左了？”

“婆婆让我嫁，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过一过好日子。只是婆婆，容我说句大话，这好日子，不是别人看你过得什么样，而是要看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小吴嫂子这句话说出来，吴嬷嬷沉默了，过了许久，吴嬷嬷才道：“那你觉得，你这会儿过的日子，是好日子吗？”

“是！”小吴嫂子说话时候，面上露出笑：“婆婆，这样的日子，怎么不是好日子呢？”

不愁吃穿，主人和气，尽管为奴做婢的，但不被打骂，不需要时时惊恐，惊恐什么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你是个好人家的女儿，我是不愿意你……”吴嬷嬷的话让小吴嫂子又笑了：“婆婆，我是个女人。”

女人在这世间，只能三从四德，依附主人和依附丈夫，又有什么区别呢？吴嬷嬷垂下眼帘，有许多要说出口的话，却说不出来。

“好了，你们婆媳二人坐在这地上，是准备让我们都饿着吗？”素巧的声音响起，吴嬷嬷急忙站起身，对素巧恭敬行礼：“娘子，我们这，我们这就去做晚饭。”

说着吴嬷嬷就伸手去拉小吴嫂子，小吴嫂子也站

起身：“娘子，是我和婆婆说话说久了，就忘了。”

“小吴嫂子。”素巧叫住小吴嫂子，小吴嫂子看着素巧，素巧终于把那句话问出来：“若你喜欢那个人，会不会嫁？”

喜欢？小吴嫂子已经笑了：“娘子您在说笑话，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从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素巧没想到小吴嫂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素巧还想再问问，而小吴嫂子已经脚步匆匆地往厨房去了。

“娘子。”小宋姐这才唤了素巧一声，素巧收起思绪，回头看着小宋姐：“你呢，你可曾喜欢过谁？”

“我吗？”小宋姐反问自己，接着小宋姐就笑了：“娘子，我不被允许。”

不被允许喜欢谁，只被允许对主人忠诚，跟着主人嫁出去，若是姑爷看中了，收用了她们，那她们也只有欢喜接受。

“你的丈夫？”素巧这句是反问，小宋姐笑容之中带着凄楚：“原本，我不想嫁的，嬷嬷说，她说，一个孤身女子，在这庄上总是难以过下去的，她活着还好，若她没了，我年纪轻轻，只会被人欺负了去。”

素巧不由转动一下手上的戒指，这句话，当初婆家想让素巧再嫁的时候，也曾说过。说的是，年纪轻轻的寡妇，难免会被人欺负了去。

这才有素巧的不甘心，想往京城寻找父亲，得到庇护。

“你成婚后，日子过得好吗？”素巧再次询问，小宋姐笑了笑：“好还是不好

，娘子，都由不得我。”由不得她，不管是好还是不好，别人问起，都要说，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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