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巧晓得万德全的话是安慰自己，那泪却不自觉地落下，万德全看着外甥女，缓缓地道：“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名声总是不好，你这会儿已经出嫁了，连你爹你都可以不理，又何必来寻我呢。”

“不一样的。”素巧说了这一句，喉咙已经哽咽：“父亲他心中，是没有我娘的，但舅舅心中，却有我娘。”

提起自己的姐姐，万德全沉默了，就听到素巧轻声道：“舅舅，等你回去，我去寻人，把你的出身，洗脱了吧。”

“你父亲不会同意的。”万德全的笑容之中带着苦涩，不洗脱万家的出身，万家人在邝大人面前，永远都是低那么一等，也不能和李氏娘家分庭抗礼。

“他同意不同意，我不去管。”素巧只这样说，万德全看着素巧：“那也不成，你要晓得，世间……”

“我晓得啊。”素巧怎么会不晓得呢？世人的眼，是一双势利眼，是看出身看能握住多少权力。邝大人的官职，对世人来说，已经不算小了，对万德全这样的人来说，那更是能轻易碾死他们的权力。

如同今日万德全这一次莫名飞来的灾祸一样，万德全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外甥女的这句话，过了好半天才道：“你和你娘，倒一点都不一样。”

“我娘她，若不嫁我爹，或许不会没得这样早。”这样的话，素巧不能对别人说，也只能对万德全说，万德全仿佛看见了姐

姐，姐姐生得很美，在这样人家，一个美貌女子，命运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说，这样美的女子，以后送到什么大人的府邸之中，得了宠，那万家就更发达了。

爹娘都不愿意女儿去做妾，精心挑选，才选了那时很穷，只能来省城寻生计的邝大人。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秀才，一个穷秀才，富人家自然看不上，而要他娶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他又觉得这日子还怎么过。

于是爹娘托人打听，晓得邝大人为人还不错，学问也不错，就把女儿嫁给了他，贴上了不菲的嫁妆，连小两口住的屋子，都是万家出钱租的。

婚后两年，邝大人却也争气，拔了贡就说要上京去寻个出身，于是丢下刚生产的姐姐拿了盘缠上京去了，四个月后回来，说已经有了出身，先去做教谕，以后再慢慢地升上去，并借口他不在家，就把姐姐和外甥女都送回家乡去了。

那时候姐姐不愿意，还是自己的爹在那骂了姐姐一顿，此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姐姐去世之后，万家人这才晓得，在第一次上京的时候，邝大人就娶了李氏，他老师的外甥女，若是一般人家，自然是要去寻上门说个是非黑白，而做衙役的人家，这身份在官面前，那是不值一提。

也只有咽下这口气，甚至连外甥女都不敢见面，免得被人知道，官家千金有个做衙役的舅舅，那是丢了多大的面子。

万德全

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在这地方住着，我和他们都说了，他们自然会多护着你些。”

“多谢舅舅。”素巧这句话让万德全又笑了笑：“其实，我能护住你什么呢，你都能找来通判大人为我说情了。”

“是在京城认识的。”素巧只说了这么一句，万德全看着外甥女，那些叮咛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外甥女已经长大了，不同于自己的姐姐，她有主见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而自己呢，只能看着外甥女，看着她好好地，好好地。

“来，我这做了碗汤，趁热喝。”周婶子已经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那汤热气腾腾，闻着很香。素巧不由笑了：“好香啊。”

“这是家里养的老母鸡，一直都不肯下蛋，我就想着哪天把它给杀了。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杀了。”周婶子虽对素巧很是好奇，但还是不去追问素巧的身份。

万德全喝了一碗汤，也就对素巧道：“你不用挂念着我，至于你说的那些事，能办就办，不能办，你也不要惹怒了你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素巧很想说惹怒了也不担心，但看着万德全那一脸的担忧，素巧也只有对万德全点头：“我晓得了。”

“邝娘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啊，一定会把万大哥照顾好的。”周婶子笑眯眯地说着，素巧也笑了：“那我就告辞了。”

周婶子当然不会留素巧

在这吃晚饭，送素巧出来的时候，周衙役和另外一个衙役在说着什么，见素巧走出来，周衙役也就上前：“邝娘子，明儿我送万大哥回去，您也不用担心，我们定不会让他再出什么事儿。”

“多谢。”素巧说着就拿出一包银子来：“我晓得，你们也不缺这么一点，但我一个做晚辈的，总不能空手来探望。”

周衙役原本想推脱，想了想还是接了：“那我也就收下，其实……”

“没有什么其实，天都快黑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城门关了，麻烦得很。”周婶子扯一下自己丈夫的袖子，免得丈夫又说出什么话来得罪了素巧，周衙役也就闭口不言，素巧出门上了车，吴管事赶着车离去，素巧靠在车壁上，不由长叹一声，规矩规矩，世间的这些规矩，到底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让大家都过得好好的，还是，让大家都过得不好？

五里地很快，素巧觉得自己只是发了会儿呆，马车就停下了，吴嬷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邝娘子你总算回来了，您这去了一天，我们可担心了。”

素巧掀起车帘，不光吴嬷嬷，小宋姐也在，瞧见素巧，小宋姐才松了口气：“邝娘子，我扶您下来。”

“怎么瞧着你比吴嬷嬷还要紧张？”素巧含笑询问，小宋姐的脸已经红了，接着小宋姐才轻声道：“有些话，不能对邝娘子您说。”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

原来在府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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