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难道不该是在这府内，享清福吗？”素巧诧异询问，吴嬷嬷笑了：“在这京城，好是很好，可我想了想，我今年就要六十了，我男人呢，已经六十了。这个年龄，也没有想再往前的了，我儿子没得早，女儿已经嫁了。儿媳带着两个孙女，日子也艰难。倒不如跟着邝娘子你去，您也有了使唤人，我们呢，也不用去想别的。”

这番话说的倒十分在理，于是素巧也就允了，吴嬷嬷的两个孙女，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看起来都很聪明活泼，素巧问过，一个叫春丫，一个叫秋丫。这也是下人们为孩子起名的常例，起个小名，等有了主人，主人自然会为他们起名。

素巧让大的改叫春芽，小的就叫秋粟。吴嬷嬷听了这两个名字，喜笑颜开：“还是邝娘子会起名。”

这会儿春芽跟着素巧还有宋珍夏云喜儿坐在一辆车上，秋粟和吴嬷嬷两口还有小吴嫂子小宋姐坐在后面一辆车上。

宋五太太站在车下，眼泪怎么都流不完，素巧含笑道：“你再不让我们走，就赶不上第一程驿站了。”

“我舍不得你。”宋五太太的话让素巧又笑了：“那等孩子大些，你得空了，就来看我。”

话虽这样说，上千里地呢，哪是这样轻易能赶到的。宋五太太摇头：“你又骗我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吧。”素巧把车帘放下，再也看不到宋五太太的面

容，马车也就缓缓驶出巷子，往大街上走去。

“我来京城这么多日子，竟然只是我第三次出门。”素巧感慨地说，宋珍想了想：“那我出门次数比你多。”宋珍去吴家学规矩的时候天天出门，但学规矩的时候，宋珍觉得痛苦极了。

素巧也笑了：“我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心里很徘徊。”那次出门是素巧出嫁，锣鼓喧天嫁到宋府来。

“那时候坐在轿子里，我的心里面不晓得在想什么。”素巧伸手握住宋珍的手，十分感慨。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什么都不晓得，也什么都很迷茫。

“现在呢？”宋珍打破砂锅问到底，素巧笑了笑：“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经历，也能遇到你。”

宋珍也笑了：“我也没想到。”原本以为这一生，就要被困在这样的宅院之中，要被人时时刻刻地盯着，盯着守不守规矩，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仿佛只比一个木偶多了一口气。

“在吴家学规矩，很累，很不喜欢，但我不能说出口，因为我晓得，这是他们的好意。”宋珍靠着车壁，真奇怪，怎么有人的好意是把你束缚起来，让你不快活，却还人人都说，这是多么好啊。

素巧轻轻地拍着宋珍的肩，夏云也笑了：“原本不觉得奇怪，可这会儿听着邝娘子你们说话，我怎么觉得很奇怪呢。”

“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宋珍靠在夏云肩上，昨晚宋珍回来的很晚，夏云只能匆匆地说上几句，并把朱婆子送的东西，和宋珍分了分就各自去睡觉了。

这会儿宋珍就可以多问一问了，夏云想了想：“原先我的天地，就在这宅院之中，就算听了吩咐，出门办事，也不敢多看外面的一眼，可是这会儿我突然觉得，我的天地似乎不止在宅院之中，还可以很大。”

素巧笑了：“原本，我们的天地就很大。”只是书上说，规矩说，才让女子的天地，只能局限在宅院之中。

春芽听着宋珍和素巧的对话，还有夏云的话，眼睛张得大大的，这些，和自己祖母说过的那些规矩不一样。喜儿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马车已经来到了城门处，能听到守门的兵丁在那说话的声音，素巧掀起车帘往外看，京城还是那样繁华，只是自己，再也不愿意来了。

“那像是英国公府的车。”张青突然拍了拍一边的苏度，苏度看向张青手指的方向，他们二人坐在茶楼上，正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英国公府的车。”苏度说完就端起一杯茶，茶还没喝就被张青打断：“这会儿，他们出城做什么？”

“英国公夫人哀伤过度，身体不好，要出去外面休养，这些日子你没听说吗？”苏度反问张青，张青啊了一声：“我确实没听过。”

说完张青就看着苏度：“那你怎么晓得。”

“我娘说

的。”苏度说完就放下茶杯：“我娘说，原本还想看看英国公的那位千金如何，谁晓得却要出去休养，这是托词，必定是他们家的这场争斗，英国公夫人落败，才被连人赶出府。”

“你娘要看看英国公府的那位千金如何，什么意思？”张青反问，苏度觉得张青的问题很奇怪，迟疑了下才道：“自然是要为了给我议亲。”

英国公府和南阳侯府，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南阳侯夫人寻摸上宋珍，也是常理。张青哦了一声，只觉得杯中的茶都变得苦涩了，怎么就忘记了，自己和苏度不一样，纵然同衙门为官，纵然自己已经洗脱了出身，但一个是侯府贵公子，一个是刑部守门人儿子，永远不会变。

苏度还想再说话，却感到张青整个都平静下来，苏度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晓得，我要成亲，必定不是寻自己喜欢的，而是门当户对。”

说完苏度就觉得心口疼得很，张青倒笑了：“那你还不如求一任外放，在外面做官，做上几年，家人也是鞭长莫及。”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度想着就笑了：“这会儿外放，能做什么，不过就是佐杂官。”

“好大的口气，竟然连佐杂官都看不上了。”张青取笑，苏度看着城门那里，英国公府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自己只怕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见不到也好，毕竟她是守节的寡妇，而自己呢，是南阳侯

府的人，要按了家中的安排，成婚，生儿育女，努力做官，让南阳侯府更为兴旺。别的，就不要多想了，苏度垂下眼帘，真想透一透气啊。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不能再多做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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