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巧抚摸着宋珍的发，宋珍的声音变得很小：“我不明白那些规矩，我前面活了那么些年，没有规矩也能活得很好，但为什么我现在就要跟着规矩去活，到底是我错了，还是……”

那句，规矩错了，宋珍终究没有说出口，素巧笑了：“学，自然是可以学的，只是你要记住，不要忘记你是谁。”不要忘记自己是谁，要明白自己到底是谁，而不是像那些高居庙堂上的人一样，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名声，硬生生地忘记自己是谁。

连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都没有真心相待，那样的日子，就算无比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学了这些规矩，是要明白这些规矩的不可取之处，而不是被这些规矩束缚。”素巧的话，让宋珍笑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是我娘的孩子，我都被她教养过。什么身份地位，不过是外物。”

“不为外物所迷。太难做到了。”素巧话语之中有叹息，眼前就有一个例子，十一老爷原本可以过得很好，在宋安的帮衬下，娶妻生子，甚至于他从中多赚些银子，按了宋安的性子，都不会对十一老爷说什么。

可惜的是，十一老爷心中有执念，他没有看到自己最珍贵的究竟是什么，布了那么大一个局，一心只是为了爵位，甚至，妻儿都可以不顾。

想到十一太太的神色，素巧把十一太太和自己说的话

，都告诉了宋珍，宋珍的眼睛睁大：“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世上，有些人的心是很恶毒的。”素巧只能这样告诉宋珍，宋珍伏在素巧的膝盖上：“这么说，我那几个从没见过面的兄弟姐妹，都是因为这样死去？”

这，也不能一定说就是十一老爷做的，毕竟小儿夭折并不罕见。素巧的声音哽住，宋珍又轻声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被外物所迷，忘了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素巧想起初次见到的十一老爷，那时候他在众人眼中是值得羡慕的，得到宋安的看重，一年能赚不少银子，妻子和他举案齐眉，孩子也被教养得很好。

而为了一个虚幻的爵位，十一老爷亲手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那，十一婶婶会怎样？”宋珍想起十一太太，只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原本好人家的女儿，一场水灾就被毁掉了所有，流落京城，后来被收留，却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

“她都还算命好的。”素巧叹气，那些同样被收留，同样被教导，却嫁给别人的女孩子们，既然有嫁佃户，女儿都要送进国公府来，那必定也有做人妾室，为十一老爷的生意付出一切的。

“不公平。”宋珍只会说这三个字，素巧笑容之中带着疲惫，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儿太多了。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和你说，等我让你十一婶婶脱身，你不要阻拦。”想

要让十一太太脱身不难，难的是脱身之后的安置，会有很多人责问素巧，而宋家的人会是阻拦最大的，留着那个孩子，谁晓得以后这孩子会不会也起了这样的心肠？

但是算计？素巧环顾四周，这英国公府不过一个空壳，算计来算计去，又有什么意思？

二人絮絮地说着话，已经到了晚饭时候，这会儿家里正经的主人也没有几个，素巧也就和宋珍同桌吃饭，吃完饭，苏姨娘带着孩子过来给素巧请安。

这些日子苏姨娘照顾着孩子，确实一片真心，孩子和她也很亲近，紧紧地搂着苏姨娘的脖子，眼睛睁得很大地看着素巧。

“哥儿，我可和你说，这是你的母亲。”苏姨娘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笑吟吟地说着，孩子却只把头埋进苏姨娘怀中。

苏姨娘面上的笑都带上几分恐慌：“夫人，我并没有唆使哥儿不认您只和我亲近。”

“孩子亲近你，这是好事。”素巧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后背，孩子抬头看着素巧，素巧瞧着他的眼笑了：“这么大的一个府邸，却也没有几个人能真心待他，你能真心待他，以后有的是福气。”

素巧的话让苏姨娘顿时喜悦不已，抱着孩子就站起身：“夫人怎能这样说，夫人这样对我，我真是，真是怎么都无法报答夫人。”

“起来吧，什么叫无法报答我，就剩的我们几个人了，好好过日子吧。”素巧口中说着，心中

却有另一个声音，不能，自己不能在这府内，过着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苏姨娘虽然坐下了，但那声音还带着颤抖：“我爹娘把我送进这府内，说得是我能有福气生个孩子，以后他们也都有靠了。”

这是世间爹娘常说的话，素巧点了点头，苏姨娘却只苦笑一笑：“他们还说，进了这府内就享福了。但他们也不晓得这做人妾的苦，别的也就罢了，周姐姐当初进来时候，真是不晓得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周姨娘瘦马出身，那勾搭男人的功夫，苏姨娘这样一个出身良家的女子给她提鞋都不能，更何况周姨娘还带着嘱托而来，争宠对周姨娘来说就是必然的。

“那些，都过去了。”素巧只能拍拍苏姨娘的手安慰，苏姨娘已经看向宋珍：“是我不好，哪里能在姑娘跟前说这样的话？”

“这，这话我有什么不能听吗？”宋珍疑惑地问，苏姨娘笑了：“姑娘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以后出嫁是要做大房的，哪里能听我这样的婢妾话语。”

“那为什么母亲能听？”宋珍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苏姨娘愣了下才道：“如果没有夫人，我的日子还不晓得过得什么样呢？那个孩子没了，所有的人只会怪我，只有夫人没有怪我。”

只有素巧安慰苏姨娘，让苏姨娘晓得，这个世上还有人真正关心自己，而不是因为自己能多卖几两银子，也不是因为自

己怀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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