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嫂子也笑了：“那些，都像在眼前，可是这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

宋珍面上也浮现对母亲的思念，王嫂子忍了又忍。终于伸手抚摸宋珍的眉眼：“你这幅模样，和你娘，你姨娘当初的容貌，是一样的。”

“娘也常常这样说。”宋珍又笑了，她的笑容透着无忧无虑，王嫂子不由想，宋珍总是有福气的，她是国公府的千金，会嫁到一户很好的人家，不用忍受女儿不能叫自己娘的痛苦，也不用在怀孕之后被大妇赶出家门。

“我想，我想，抱一抱你。”王嫂子说出这个要求，脸都红了，这样的要求是不应该的，不能有这样的要求。

“姨妈抱一抱我。”宋珍投到王嫂子怀中，王嫂子的泪顿时落下。过了很久，王嫂子的手才轻轻地抚摸宋珍的发，仿佛昔日和姐妹一起玩耍，姐妹爱娇，和自己撒娇一样。

宋珍靠在王嫂子怀中，这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仿佛母亲抱着自己，不，和母亲不一样，像是姨妈。这是自己娘的姐姐啊。

王嫂子和宋珍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王嫂子才松开抱住宋珍的双手，扶住宋珍的肩膀让她站直：“姑娘还请坐下，我这样，太逾矩了。”

规矩、地位，是宋珍知道而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些，宋珍不由轻叹一声，而王嫂子已经收起感慨，对宋珍恭敬地道：“表姑娘以后得闲，还请常常来，我家夫人

很想念你。”

“多谢。”方才的拥抱仿佛是场幻梦，梦醒了，就又是表姑娘和下人，吴嬷嬷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起：“姑娘，时候差不多了。”

“进来吧，送王妈妈出去。”宋珍扬声说着，吴嬷嬷应声而入，见到王嫂子，吴嬷嬷就笑着道：“王嫂子放心，我们啊，定会好生服侍姑娘。”

二人说笑着往外走，宋珍站起身走了两步，王嫂子就像感觉到宋珍往门边走了两步一样，回身对宋珍挥手：“表姑娘回去吧，这会儿天还没那么热，当心着凉。”

宋珍只能停在那里，看着王嫂子和吴嬷嬷离去。春花给宋珍披上一件衣衫，宋珍没有回头：“你说，这世上的规矩，是不是有些，有些不近人情？”

“姑娘您说什么呢，若没有规矩，这世道那不得乱成什么样子。”春花没有听懂宋珍到底在说什么，只笑着说了一句。

宋珍轻叹一声：“我在想，我的外祖父母，我的舅舅，我的那些表亲们，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会不会……”

宋珍话没说完，就看到春花惊恐地睁大眼睛：“姑娘，这不合规矩，要是吴嬷嬷听到了，就会说都是我们没有服侍好姑娘，姑娘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

按了规矩，楚家吴家邝家，才是宋珍的外祖家，自己娘的那些亲人，只是下人，只是奴仆，他们见了宋珍，要站起身行礼称姑娘，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呢

？明明是一个父亲的孩子，却要分了嫡庶，明明是生身的母亲，要称为姨娘，明明是亲的外祖父母，却不能当做长辈。

“春花，你背着我，和姑娘说我什么话呢。”吴嬷嬷的声音传来，她话语之中全是喜悦，春花笑了：“我哪敢背着您，和姑娘说您的话啊，您是这院子内的嬷嬷，我们都要听您的。”

“瞧这小嘴甜的。”吴嬷嬷走上前来捏春花的脸一下，就对宋珍道：“姑娘，起风了，确实有些凉了，您还是进去里面吧。”

宋珍嗯了一声，这些疑问，宋珍晓得不能和吴嬷嬷她们说，要问，只能去问素巧，只有素巧不会说宋珍这些想法不对，或许，素巧心中，也同样有这些疑惑。

王嫂子又和柳嫂子商量了半天，也就坐上车回吴家，车到了吴府，王嫂子下车进府，还没走到二门，一个老婆子就拦住她：“王嫂子，我特地在这等你。”

“是婶婶啊，您怎么来了？”王嫂子笑着招呼，这老婆子瞧了瞧四周才敢轻声开口：“今儿老夫人遣人过来给姑太太送东西呢，原本我不该来，可我想着，许多日子没见着你了，就特地讨了这个差事，正好，听说你往宋家去了，可见到了表姑娘。”

听到表姑娘这三个字，王嫂子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就对这老婆子道：“张婶婶，这话，不该我和你说，毕竟您也是老夫人的配房，这么多年都兢兢业业守

规矩的。”

“是，是，我只想，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她在府外那么些年，过得到底怎样。”张老婆子的泪不觉流下。当初也想去寻女儿的，但英国公府那边传来信，说不让张家去寻女儿，还说，别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跟了主人做了陪嫁，娘家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才是。

这话一传出来，张老婆子就晓得，为了全家，只能真得把女儿当做没有生养过。可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十多年，张老婆子也悄悄地打听，知道英国公府会往一个地方送年例，送东西。张老婆子就猜到那该是自己女儿所在的地方，但那地方，英国公府瞒得死死的，瞒到吴家的女儿都去世了，张老婆子都没打听出来，等再知道信，是自己的外孙女被接回了英国公府。

张老婆子见不到女儿，就想知道外孙女的消息，这会儿听到王嫂子义正词严地说着，张老婆子急忙辩解，王嫂子这才收了面上神色，对张老婆子道：“她在那小镇上，过得很安静，也没人敢去打扰。丧事，办得也很周全。”

张老婆子听到丧事两个字，又想哭了，王嫂子已经上前捂住她的嘴：“要哭，你回家哭去。”

张老婆子只能哽咽着点头，王嫂子把手放下才道：“表姑娘的模样，和她当初的模样差不多。只是你不要生出什么不应该生的念头来。”

“我怎么敢生出别的念头呢？吴

家，才是她的舅舅家。”张老婆子这句话让王嫂子着实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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