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轻，总有些……”素巧安慰宋珍的话刚说到一半，黄娘子就走了进来：“夫人，族内的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素巧淡淡地说，黄娘子迟疑了下才道：“他们还带着十一老爷的儿子，说，给您送嗣子来。”

素巧的笑容还是没有变，黄娘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说不出口，还是素巧点了点头：“真是等不及啊。”

等不及什么？黄娘子想要问问素巧，却又觉得素巧未必会告诉自己。这时哭声已经从远到近，接着宋五叔他们簇拥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孩子走了进来。

那孩子见到灵位就双腿跪下：“父亲，不孝子来了。”

素巧抬头，和宋五叔四目相视，宋五叔的眼中带着得意。素巧神色没变，又看向宋大老爷，宋大老爷的脸上这会儿倒有些怅然若失，至于十一老爷，可以说是得意极了。

“恭喜恭喜，今儿三侄儿有了儿子，你们这支，也就能传下去了。”宋五叔见素巧久久没有说话，也就笑着说。

“衣服错了。”素巧看向黄娘子：“你着人拿孝服来，这披麻戴孝的衣服，不是他该穿的。”黄娘子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上前抓住这孩子的肩膀，就把他从灵位前提起来：“还请跟我下去换衣衫。”

“邝氏！”宋五叔发一声喝，走到素巧跟前：“你在做什么，难道不肯认族内的嗣子？”

“从来立嗣子，要不就是从近支中挑

，要不就是从贤德之中挑，再不然还有个立喜欢的。”素巧还是这么一句，宋五叔气得胡子都在抖动：“族内公推，自然是从近支中挑，容不得你推三阻四。”

“按说族内公推的，我就该收下。”素巧还是这样平静，但十一老爷却想起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果真听到素巧淡淡地道：“但是这孩子，他的父亲，杀了国公爷，自然是不能立。”

这一句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众人都觉得被水溅湿全身，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宋珍几乎是惊恐地看着素巧，怎么都不相信素巧会这样说。

“血口喷人！”十一老爷从牙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素巧已经看着他：“究竟是不是血口喷人，十一叔比我更清楚。”

“你这样的妇人，就该被逐出去。”宋五叔的手指头都快戳到素巧眼中了，素巧还是看着宋五叔：“该被逐出去的，不是我。”

“证据！”还是宋大老爷镇定一些，已经在那高声说。素巧看着宋大老爷：“证据，那天在衙门里，不是已经呈给你了。”

“那不过几个账本子，哪里就算得上证据。”宋大老爷说完这句，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看见素巧唇边带着嘲讽笑容看着他。宋大老爷不由后退一步：“那些账房先生？”

十一老爷的手已经握成拳，那些账房先生那里有的也不过就是往来账目，那些往来账目，别人就算看出端倪，不过

就是看出来自己吞了多少银子。

于是十一老爷长叹一声，果真让众人目光都看向他，接着十一老爷才沉痛地道：“我晓得三嫂因为钱财的事儿，心中对我十分不满，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三嫂竟然会把谋害三哥这么大的罪名，推到我身上。至于那些账房先生……”

“十一老爷，这会儿，该请你去刑部走一趟了。”苏度的声音突然响起，十一老爷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苏大人，想来，是三嫂……”

“奉旨查案，自然不敢有任何懈怠。”张青已经打断十一老爷的话，十一老爷却还是困兽犹斗：“我晓得二位必定是十分勤勉的，只是在下这么多年在外面，也曾听过一些风声。”

“怎么，你这会儿，口口声声要说我们办案，徇私舞弊了？”张青盯着十一老爷，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十一老爷还是一副谦卑的样子：“在下不敢，在下只是觉得，清清白白一个人，就被这样冤枉了，为了家人着想，自然也要分辨分辨。”

十一老爷这话说的宋五叔也点头：“这话说得在理，你们刑部办案，也没有这样胡乱办案的，也要……”

宋五叔话没说完，就看到张青拿出一张文书：“这是尚书大人亲批的文书，十一老爷，请！”

到了这个地步，十一老爷晓得怎么都要走一趟了，于是十一老爷对宋大老爷道：“大哥，还请大哥去和大嫂说，这些日子，

你弟妹必定是焦急的，请大嫂多多替我陪伴劝解。”

“这是自然，唉，怎么事儿就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说，难道说……”宋大老爷在那自言自语，不晓得该信什么。

十一老爷这才整整衣襟，跟着苏度他们走了出去。宋五叔已经勃然大怒：“邝氏，我要开祠堂，把你休出去。”

“随便。”素巧还是一点都不担心，这句话差点让宋五叔撅了过去：“你，你，你这胡作非为的女人，你把我们宋家，变成一个笑话，你，你，你……”

宋五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黄娘子领着那个孩子走了进来，孩子身上的孝服已经换掉，只在发上戴了一根白布，当做戴孝。这是最低一等的孝，宋五叔的双手都颤抖起来：“你，你竟然如此歹毒。”

“这是他该戴的孝。”素巧还是那样平静，宋大老爷已经对素巧道：“三弟妹，你我怎么说都是一家子，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素巧只觉得宋大老爷这话说得着实可笑，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一个无儿无女在众人眼中毫无依靠的寡妇，正是因为无依靠，有时候才可以随意做事。

“你就不怕，不怕，”宋大老爷绞尽脑汁，想问问素巧怕什么，但却沮丧地发现，素巧确实什么都不怕。

“我晓得你们在想什么，还有两日就出殡了，还是那句，我要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素巧说完就对那个孩

子轻声道：“回家去找你娘吧。”

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那还有什么好辖制的？怎么都辖制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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