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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禁闭室


元旦假期刚过,凌思妍穿了一条很显身材的紧身牛仔裤,配过膝高跟麂皮靴,更显腿长,上面是一件白色的兔毛短外套,轻柔纯洁,符合江尾人民的审美,但她没敢化妆,因为学校禁止教师化妆,被校长看见就惨了。

  到了下班时间,凌思妍像小燕子一样飞出学校,在路口左顾右盼,怎么说好的来接还没到呢,她给尹炳松发信息对方也不回,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才看到一辆酱色的大汽车驶来,车头造型凶猛,两个车灯和进气格栅组成一个社会大哥狰狞的脸,额头上一个保时捷的标志却把整个层次往上带了一级。

  为了把妹,尹炳松特意从做二手车生意的兄弟那里借了一辆零二年的卡宴,车是老了点,但保时捷就是保时捷,凌思妍这样的小女生认识的车标不多,保时捷绝对属于比宝马奔驰高级的序列,至于具体车型排量配置什么的,没必要考究。

  凌思妍迅速上了车,生怕被同事看到,尹炳松戴着墨镜穿着黑貂,头都不转一下,淡淡地说:“后座上的东西是给你的。”凌思妍回头看去,竟然是一个崭新的LV的包,顿时吓着了:“这样不好吧,太贵重了。”

  尹炳松说:“一点心意,以后多照顾照顾我女儿。”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凌思妍摸都不敢摸,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包起码得一万多,大哥出手太阔绰了,以后不得给自己买车子房子啊。

  她却不知道,这是尹炳松上回去广州顺路买的A货,一口气批了六个。

  在饭局上拿下小女生,是尹炳松这种老男人和他的狐朋狗党们驾轻就熟的事情,饭局设在豪华大酒店的大包间里,从进包厢门到大圆桌就有几十米的距离,搞得活像外宾走红毯,出身贫寒家庭的小女生哪见过这种派头,还没开吃就被震慑晕了。

  饭桌上有几个固定的角色,尹炳松是绝对的主角,举手投足彰显大佬风范,其他所有人都是他的捧哏,细分功能不同而已,首先是需要一个活跃气氛兼吹鼓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尹总牛逼,尹总在江尾是南波湾。

  然后需要一个脾气不好的叫强子的马仔,张口闭口都是各种社会嗑,大金链子和纹身必须要有,表情要凶悍,谁敢惹我松哥,我就弄死谁那种。

  再来一个“过来人”大姐,对小女生进行洗脑,女人青春貌美的时光就那么几年,与其浪费在穷屌丝身上,还不如卖个好价钱,跟着大哥混,能少奋斗二十年。

  再来几个生意伙伴,对尹炳松各种溜须拍马,对小女生各种各种劝酒,往死里灌,不喝就是不给我松哥面子。

  尹炳松口中的集团人事处张处长也在,是个五十多岁地中海男人,满嘴的荤段子,大包大揽说编制的事情好办,松哥打过招呼了,那是手拿把掐的。

  “小凌,等办好了编制,你打算怎么感谢松哥?”张处问道,一双斗鸡眼色迷迷的。

  “我……”凌思妍一时无语,无论她说什么,这些人都能找到由头让自己喝酒。

  “给你松哥端个酒吧。”张处说。

  凌思妍把尹炳松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张处又数落起来:“尹总,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亏待小凌啊,给人家买件白貂,给你扒蒜时也像那么回事对不?”

  尹炳松说:“我的错,罚酒三杯。”

  强子说:“嫂子不得陪一杯。”

  凌思妍懵了一下才明白强子口中的“嫂子”就是自己,她挺不开心的,但酒桌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说什么都是酒话醉话,你甩脸子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很少有人扛得住,凌思妍被灌了洋酒红酒啤酒,掺酒上头,神仙难救,她倒也不傻,明白要坏事,但是今天自己坐主宾位,想退席走人没可能,想不喝酒也躲不过去,指望尹炳松护花更是痴心妄想,那是一头大灰狼,整个局都是他安排的,摆明了就是要今天拿下,吃干抹净。

  凌思妍进了包间配套洗手间给阿狸发微信,求她来救自己,说不行了再喝就要醉倒了,就任人宰割了。

  阿狸正在饭馆里帮忙,今天依旧生意火爆,客人需要等位,人声嘈杂,她没听到手机响,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急忙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听。

  这下阿狸着急了,把围裙摘了对武玉梅说我同事出事了,我得去救她。

  武玉梅忙问要紧么,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行。”阿狸自信满满。

  这时黄皮虎出来了,见状也问了一句,阿狸同样回答,黄皮虎多问了一句他们在哪个地方喝的?阿狸看看凌思妍发来的地址,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你一个人不行。”黄皮虎说。

  “没事的,尹炳松到底是学生家长,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阿狸说。

  “我找个人陪你去。”黄皮虎左顾右盼,武玉梅跃跃欲试,但黄皮虎却说让闫爱花去。

  闫爱花就是烟花,隔壁美发店老板,饭馆生意兴隆,却没把美发店带起来,到了晚上这边的火爆更加衬托出那边的冷清来,粉红色的灯下,闫爱花闲出个鸟来。

  饭馆太忙,实在抽不出人来,闫爱花古道热肠,老黄一句话就陪着阿狸去了。

  看着她们打车离去,小红赞道:“花花姐真是个讲究人。”

  武玉梅冷笑:“讲究个P,她是另有所图。”

  小红故意装傻:“图啥?”

  武玉梅给她一个白眼说:“社会上的事你少打听。”

  后厨,黄皮虎摘下围裙,对张聪说:“一个人能行不?”

  “师父,你忙你的去,我没问题。”张聪手拿炒勺,动作娴熟,这才几天就有了师父一小半的神韵,可见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当阿狸和闫爱花来到风满楼大酒店时还是迟了一步,包间里杯盘狼藉,只有两个服务员在收拾餐具。

  再打凌思妍的电话,依然没人接。

  阿狸急得跺脚,  闫爱花也没招,这事儿又不能报警,只能劝阿狸别急,也许人家会把凌老师送回家呢,不如回家看看。

  其实几分钟前,凌思妍就上了尹炳松的车,她昏昏沉沉脚步踉跄,手震动也没感觉,半躺坐在卡宴后排,凌思妍用最后一点清醒说我住在船厂新村,你把我放小区门口就行。

  “好的,你坐稳了。”尹炳松答应道,他喝的不算多,但也属于醉驾水平,好在酒店就在五百米外,单手掌着方向盘,望一眼后视镜中醉倒的凌思妍,今夜特别顺利,不但挽回了劈砖不利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成功拿下小女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保时捷驶入酒店地库,停在车位上,旁边放的就是尹炳松的白捷达。

  停车熄火电子手刹,尹炳松从车里钻出来,忽然一只手背后伸过来,电击器扎在尹炳松脖子上,电火花在黑暗中闪烁,电流滋滋啦啦的声响中,松哥渐渐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发现四周黑漆漆,手脚被绑,头上套着袋子,嘴里塞了毛巾,自己蜷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不停的颠簸着,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置身汽车后备箱里。

  ……

  凌思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瞬间喷涌而出,酸腐的味道充满卡宴内部,她睁开眼睛喘口气,吐了就好多了。

  举目四望,自己还在车里,但尹炳松人却不见了,凌思妍实在没力气收拾残局,出门下车,一步步走出停车场,这时手机响了,是阿狸打来的。

  “我没事,这就打车回去了。”凌思妍说,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又扶着墙吐了一通,直吐到胃都空了才舒服一点。

  出了地下停车场,凌思妍打车回家,到了家里依然是心有余悸,仿佛经历一场浩劫,见她身上沾满呕吐物,神情也很狼狈,阿狸关切地问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你想哪儿去了,就是喝多了一点。”凌思妍说,“我知不知道那些男人怎么那么喜欢喝酒,这不是享受,这是上刑啊。”

  “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战场吧。”阿狸经常在饭馆里帮忙,喝到人事不省的角儿见的多了,比较能理解酒对男人的意义。

  “他送我一个包。”凌思妍说,“太贵了我不敢要,等明天让尹蔚然还回去。”

  阿狸接过LV包看了看,表情古怪。

  “怎么了?”凌思妍觉得不妙。

  “我不敢断言什么,但和我妈妈的包不一样,在细节上。”阿狸说,“你看这反转老花的排列,在接缝处没对齐,还有金属件有毛刺……”

  “尹蔚然爸爸竟然是这样的人!”凌思妍火冒三丈,灌酒也就罢了,送个包还是高仿的,社会大哥就这水平啊。

  她准备等尹炳松再打电话来就狠狠嘲讽一番,可手机始终没有响

  ……

  易冷开着捷达车直奔看好的地方,这是一片无人问津的烂尾楼,名叫金洋中心,占地巨大的灰色混凝土建筑伫立在一片荒地中,如同末世的宫殿,一条空荡荡的断头路从金洋中心前经过,连一辆路过的车都看不到。

  捷达车天生适合走烂路,易冷径直把车开进围墙里面,时值冬季,杂草枯黄,他寻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打开大灯驶入,下层一片漆黑,雪亮的灯光划破黑暗,易冷停车熄火,打开后备箱,把尹炳松拎出来,拖着走。

  地下建筑复杂,转过几道门,有一条隐蔽的巷道,两旁是一扇扇铁门,这是预备做设备间的地方,易冷打开其中一扇门,把尹炳松拖进去,回身出来关门,锁死,走人。

  尹炳松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回比汽车被装了炸弹还惊悚,自始至终对方没吭一声,假设是寻常绑架,不露脸是肯定的,但总得给个要求赎金的机会吧,所以他摸不清楚路数。

  随着铁门的关闭声,一切陷入死寂,尹炳松调整呼吸,因为他脑袋上罩着袋子,嘴里塞着毛巾,所以通气量有限,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慢慢把气息调匀之后,他试图挣脱头上的袋子,这个不难,把头贴在地上蹭了半天,终于蹭开了,四周依然是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那种,此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纯黑,黑也是分等级的,眼前这种黑,就是毫无光亮的黑,黑到让人绝望。

  尹炳松手脚都被绑住,用的是结实的塑料绳,他平时腰带上总别一把折叠刀,但是此刻刀不在,就算在,他也拿不到,绑的太结实,嘴里不但塞了毛巾还贴了胶带,用舌头顶不出来,一切都显示出下手之人的专业水平。

  等了许久之后,尹炳松开始展开自救,他挣扎着在室内摸索,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幸运的摸到了管道和角钢,然后他用角钢边缘磨塑料绳,不知道磨了多久,也许三四个小时,也许七八个小时,他已经失去了时间感,最后终于磨开了。

  这一瞬间尹炳松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他不顾手腕上的伤痕累累,急忙解开脚上的绑绳,撕开嘴上的胶带,拽出毛巾,先深深喘了几口气,空气不但稀薄,还有一种腐败的味道。

  搜索身上,钱包手机打火机香烟钥匙折叠刀全都被搜走了,  他是字面意义上的手无寸铁。

  在摸索屋里,这间屋大约六个平方,一扇铁门,敲击有声,无人应答,有灯的开关,但没通电,估计也没装灯泡。

  仔细回忆来时的路结合现实情况,尹炳松分析这是一栋建筑的地下室,是那种没人会来的地方,自己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没有饮水,没有食物,这就是活埋啊。

  想不到没水喝的时候不知道怕,一旦想到会饥渴而死,尹炳松就感觉喉咙焦灼,胃里空空的,他开始后悔晚宴时最后上的那盆阳春面自己没捞几筷子,男人嘛,  宴席结束时一定是不吃饭的,他为自己的愚蠢买了单,并发誓如果能活着出去,以后再喝大酒必定不忘吃饭。

  全黑的室内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失去了视觉,还好听觉的存在让他感知自己还活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饥渴难耐,自己的尿没浪费。

  尹炳松失联了,但是没人着急,他这样的社会大哥经常神龙不见首尾,失联的可能性很多,也许是躲债,也许是跑路,也许只是在哪个红颜知己处宿醉。

  但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变化,放学时凌老师交给尹蔚然一个密封起来的塑料袋,让其转交家长。

  这么做的后果,凌思妍不是没想过,她不是没脑子,她就是故意的。

  果然,简诗雨和梅欣将尹蔚然搀扶到校门口上了韩兰兰的车,不明所以的\u003d尹蔚然把塑料袋直接交给了老妈,韩兰兰打开一看,怒火中烧,这下是非得找尹炳松找个清楚了。

  打电话依然是关机,打电话问强子,也就是尹炳松的马仔,强子是个妙人儿,说嫂子你别着急上火,松哥在上厕所呢。

  韩兰兰冷笑,说强子别帮他打掩护,你告诉他今天不回家说清楚,事儿就大发了。

  于是强子到处找松哥,终于在地下停车场看到了松哥借的老卡宴,后座上一滩呕吐物还在呢,人却不见了。

  尹炳松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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