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还有多少人在家啊。”山椿最近回来，觉得队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没多少，除了年纪大出去不了的，就只有老的和小的走不开的。我们队上原来是二百六十多号人，这些年户口迁出去进了城的有一百五十多个，户口还在这里，人却在城里的有八十多个，现在在家的就那么三十多个，全是老人、妇女和娃娃。”山火掰着指头从沟头数到沟尾，每家每户过了一遍。

                  “户口迁走的是在城里买了房的，算是真正跳出了这农村，那这户口还在的八十多个呢？”山椿问。

                  “这些人呢，有的是在城里买了房子，但户口没迁走，不想迁，放在这里。有的是在城里买了房，迁了年轻人的户口走，老人的户口还在这里，把老人接城里去一起生活了。反正现在整个湾里年轻力壮的没几个。死个人，逗八个抬龙杠的人都找不齐，还要在外面去请，这些人中还是六十多岁的人打主力，五十多的都少。这样下去，农村怎么办哦。”山火心存忧虑。

                  “想起那些年，每一个人都想着往城里去，都想去弄那城市户口，吃那国家粮。现在政策放开了，人们一下子都涌出去了，这也正常。”山椿分析到。

                  “现在的人是国家动员着往城里迁，想起山君那年硬是不惜一切代价奔街上去，奔城市户口去，奔那国家粮去，现在看来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山火想起自己妹妹的命运，心里也不好过。

                  “从当时那情况说吧，山君姐也没错，也是很有想法的人。我们不能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当年的事儿。”山椿想着这世事变迁，情况变化，是不能用现在的情势回过头去衡量过去的事。

                  “可是在我看来，就一点用都没有，还把自己一生搭进去了。”山火还是固执己见。

                  “山君姐当年上街，过了几年街上人的生活，达成了她的心愿，就成。再说她儿子覃农不是生下来也就是城市户口街上人吗？这也是山君姐的愿望和追求嘛。”山椿心里虽然对当年的跳农门，冲出农村的观点和举动有颇多看法。但却不愿去评判山君姐的值与不值。

                  “覃农，这娃儿虽然是城市户口街上人，却一直在这章家湾长大，吃的是农村饭，喝的是农村的水，过的还是农村人生活。这娃儿对那街上生活却一点也没兴趣，就想在这农村里过。”山火心里对这覃农不想时城，不想上街还是着急，这娃怎么就和他妈的性子不一样呢。

                  “怎么个意思？”山椿问。

                  “覃农不是一直在章家湾长大吗，读了个中专，自己在童安街个开了个电器修理店，还做得可以，也挣了点钱。可这里，他说要把街上的房子和面坊卖了，到章家湾来搞葡萄园。这样一来，不就成了真正的农民了？她妈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得到的城市户口，他这样来章家湾，城市人的生活不就得又回到了这农村了？”山火从这个角度说来也是这么一回事。

                  “哦，这娃还有思想，你觉得如何？”山椿对覃农这想法到是高兴的，觉得这娃儿还有自己的想法。

                  “我是不支持的哈，要是那样，山君在地下都怕冒出火来。一生想逃离农村，这下可好，生个儿子却要从街上到这农村。”山火想起这事就有点恼火。

                  “我说，你这想法不对啊，现在什么年代了，到这农村来包点地做个葡萄园也是很好的啊。再说，君姐落下那口气之前的最后一名话不也说城市农村都一样吗？”山椿劝着山火。

                  “说是这么说，可这农民自己都不种地了，你一个城里人还来趟这个事儿？再说这农业生产的事，搞起也费力，也没钱赚。”山火还是不看好。

                  “这做葡萄园可不比你说的以前那传统的农业哈。这是新型农业才对。”山椿想着在这章家湾搞个果园子还真的不错。

                  “你真的认为可以？”山火其实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同时也觉得自己可能也按不住那覃农，就想听听山椿的想法。

                  “当然没问题，办个葡萄园还真的可以。你在这里又可以帮他协调一下承包土地的事儿。让他搞吧，有需要协调关系的，我可以帮忙。”山椿觉得开办一个园子也有很多的关系是虽要协调的。

                  “就是这土地怕是不好整，这农村里的人吧，觉得做土地不划算，把土地撂了荒，他不心痛。可是，你要是有人来承他的地吧，他又问题多得很，就一个字，钱。老是想一锄头挖个金娃娃。”山火其实为办园子的事，也在队里摸了摸大家的底。

                  “所以说嘛，你要出面协调才行。”山椿觉得山火出面，问题能解决。

                  就是想着当年的挣扎，苦闷，为了冲出这农村去，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现在农民可以随便出农门了，这城里人却向着农村来了。这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剌吗？

                  可能还是应了山君姐当年‘城里人是人，农村人是人，都是人。都要靠自己双手去刨生活’这句话吧。

                  晚饭是在二爷家吃的，山火和乐满也来了。

                  “嘿，山椿，你当年说那户口值五万斤大米，我看就是一文不值。”乐满见到山椿就嚷嚷，一脸的乐呵。

                  “怎么就不值了？”山椿知道乐满的意思，却顺着他的话说着。

                  “你看，我这老头子，也可以进城了，还是重庆这些直辖市，你说你这户口还值不值钱？”乐满的儿子在重庆买了房，全家人的户口都可迁去，可乐满就是不迁，任谁给他做工作都做不通。

                  “你这会儿这么说的，当初可不是这样的哈。”山椿说着。

                  “就是当初叫我拿五万斤大米去进城，我也不得干。”乐满这话说的到是真的，五万斤大米可不是小数啊。

                  “我说乐满，你当年怕是没五万斤大米，要是有，你早就进城去了哦。”山火拱了一句。

                  “这是当然，五万斤大米，要是有，在那里都能过好生活，我为啥子要进城里去呢。”乐满这话有道理，当年的我们为什么就想不通这道理呢，全县二千个户口，三千万块钱，可是一抢而空哈。

                  “莫说那些哦，今天章文江修房子的事落实好没有哦。”二爷不想听这些过去的闲篇，关心着章文江家的宅基地的事儿。

                  “落实好了，在下面老院子边边找到一块地可以修。”山火把情况说了。

                  “落实了一个，就少一个扯皮的。下回那山兵可能又要扯了。”乐满笑笑。

                  “啊，山兵也要扯？”山椿知道山兵和李洪芳在深圳挣了钱回来，在普慈中学对门买了房，开了旅店，又在学校门口买了铺面开了一家音响店，做起了自己喜好的唱歌界的音响设施生意。

                  由于挨中学，旅店的生意较好，也由于这些年进城买房的多，家庭影像和音响设备卖得也火爆。俩口子其乐融融，除了做生意就是拖着音箱到公园里展现自己的歌喉，同时也为自己的音箱设备打广告，实现了当初放飞自己歌声的梦想。却不知道两口子想回老家修房子。

                  “他那问题，比江满那个更难办。江满这个只是没地的事儿，他那个房子当初出去了自己卖给了他哥哥，钱虽然没要多少，可那户头没有了，找了镇上，镇上说宅基地卖了的，批不到宅基地了。”山火是知道这事儿的。

                  “他的户口没迁走吗？”山椿又问。

                  “他只迁了他儿和女的户口进城他和洪芳俩口的没迁。按说就是该批宅基地给他，可这卖了的不能批，就卡死了。”山火觉得这也是一个难于解决的问题。

                  人家户口在章家湾，不论当年是不是卖了，现在都得给人家一个落点之处吧。再说，当年出去了，房子都垮了，不着价让给他哥又能怎么样呢。房子都着了价让给他哥吧了，那屋基不可能还不给他哥吧？可政策规定却不一样。

                  “原来吧，想出去，出去不了。现在放开了准你出去，又一窝风的出去，将来想回来，怕是难了哦。”二爷淡淡地说。自己的儿女城里买房是可以，但户口是没准迁走的，他当基层干部的，看问题与大家不一样吧。

                  “还是二爷有眼光。”山椿想着自己家全都迁进了城，以后连这改建一下自己老房子都不成，就赞了二爷一句。

                  “唉，我有眼光有啥法子呢。劝住了儿女，可卡不住孙子孙女啊。这些娃儿考上大学，户口就迁起跑了，我能拦着不让他迁？再说也拦不住啊，他去上大学，你不让他迁户口，人家大学都读不成，咋办。可这人都迁跑了，这农村怎么办？吃饭怎么办？”二爷看到的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明白，可谁又能阻挡人们进城的路呢。

                  “二爷，你莫说以后回不来，我看现在好多人想回来都难了。就说这江满和山兵吧，他们要在章家湾修房子，说白了就是想回章家湾嘛。城里再好，也不是章家湾人的根不是。可他们想回来真的很难。就是不晓得那些儿女接进城去了的，还有那些户口迁进城了的，想不想回来，回不回来得了。”山火平时也思考着这个问题，就是出去了，还回不回来，回不回来得了？

                  “别人我不知道，我妈妈可是一直吵着要回来，我劝了好多次了都劝不了，就是不晓得咋办了。”山椿对这些是深有体会的。

                  “这农民，他的根在这农村，我们章家湾人，不管你跑好远，不管那城市好繁华，我们的祖宗在这里，我们都得叶落归根。”二爷依然很淡定，很私笃定。

                  融不进的城市，也许说是这情况吧。为什么融不进城市？因为我们的根在这农村。

                  黄莲镇观光农业及其相关行业的整治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镇政府成立了黄莲镇观光农业及相关行业整治工作小组，按照山椿文化创意咨询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策划方案，升级是目的，也是手段。

                  以产业服务的升级，提升整个黄莲观光农业及其相关产业的服条水平和服务质量，达到提升黄莲乡观光农业及其相关产业的品质，使之在服务理念，服务态度，服务环境，服条件等软硬件方面上一个台阶，塑造一个全新的，高质量、高水平的，集观光休闲娱乐为一体的黄莲镇农业观光产业。作为这产业升级的第一步，大力对黄莲镇目前的观光产业中的乱象和无序状况进行彻底的整治，在这些整治中又以治安环境的整治为抓手，带动其它行业的整治，同时在各行业的整治中，又始终坚持以行业标准严格进行，摒弃过去对行业在求过宽过散的思维，更加精益化，标准化。

                  这些整治手段的雷霆出现，让很多人不适应。本乡本土的农民，无法再继续以自己的土地进行粗次烂糙的行业争抢，本乡本土的从业经营者没有了在外来经营者面前的优越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我行我素，外来从业者也没有了只顾赚钱而不顾行业标准和要求的盲目从业和经营。整个乡场镇和观光园区，观光产业都改变了那种人心浮燥，功利当头，秩序杂乱的情景。

                  总之，一个整治，让黄莲镇的观光农业及其相关产业虽然在硬件条件上还没有改变，但却让人感觉到了舒适、安全、平和、悠闲、惬意。

                  邱水是这次整治工作的具体组织者，每天她都和分管副镇长刘素英一起在街上巡查，看到整个观光行业，观光产业环境的变好，心里也很惬意。只是，随着整治的深入进行，这种堵漏杜违的整治手段下出现了的很多新问题，逐渐显现。这些问题中，首要的又是堵之后，如何导的问题。光堵是不行的，还得疏。

                  按照山椿和任正在化佛寺前的交流和策划方案，任正也没闲着，在布置了整治工作后，任正就带着策划案和黄莲镇人民政府建立黄莲镇省级观光农业示范园，建设黄莲镇农耕文化园，化佛老酒坊市级非遗酿酒技艺三个报告去省、市、县里进行游说申请立项。

                  对于自己的行动，任正在党委会上没作过多的解释，只是提出了产业升级和一系列的措施，布置了当前工作，并任命邱水为组长具体执行，自己则打算在得到上级的支持和首肯后，再全盘托出自己的下步三个创新动作，创造自己的业绩。

                  任正的内心是觉得先在镇里公开了这些计划，到时一旦得不到上级的认可，计划黄了，让自己在镇党委里迭份事小，这些计划一传开，就会吸引很多的从业者和投资人的关注，也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希望。如果没有达成，会产生很多不良的后果。

                  邱水这人很单纯，很真爽，虽然对任正不和自己交流具体的规划和安排，也不在党委会上公开这些策划，心里有意见。她觉得这些应该对大家开成布公，却少了任正那思考的全面性。但，邱水由于得到了山椿的提点，到是对这些不满和意见没有表露，而是认真的执行着任正在会上安排的行业乱象整治工作。

                  十多天的整治，成效显著，虽然反馈了不少的意见，但总体效果很好，邱水心中也高兴。

                  只是刘素英对于黄莲未来的发展思路和方向一点也不了解，以为就是一个行业整治而已。所以，对于当下出现的问题答复时没有多大的信心，心中嘀咕，光整治，没有更进一步的措施，这矛盾会很突出，情况也会很快的反弹，到时是整治一阵子，乱象却无法根治，反而会变本加励，得不偿失，做无用功，遭人诟病。

                  “刘镇长，那边又扯起来了。”一个镇干部跑过来喊刘素英。

                  “扯什么扯？”邱水没等刘素英说话，就接过了话头。

                  “就是有个村民，今天不顾劝告，又来拉客带队观光。观光旅游公司的人出面拦阻，就扯起来了。”那干部汇报。

                  “你们没去招呼，没宣传政府的规定。”刘素英觉得这十天来的整治，已经大局安定，虽有不少怨言，也不至于跳出来和政府对着干吧。

                  “宣传了，讲了，不听。刚好遇到他村上岳支书，也一起做工作，他还是不听。”那干部心里腹诽，这些基本的工作我们当然会做了，还用问？

                  邱水和刘素英说着话，也没停，来到扯皮的车站旅游公司门前。这里已经围了许多人，除了街上的居民和少数的旅游观光者，就是场镇周边的本地农民。这些周边的农民大都是来看情况的，每个人心里都观望着，这整治能进行多久，能不能彻底，能不能坚持，心里都想着是不是还可能如以前那样拉客做生意找钱钱。

                  “谁在这里扯皮？”邱水来到人群中，高声的问。

                  “谁扯皮了？不就是做生意拉客吗？”那村民见了邱水这年轻姑娘，一点也不怕。

                  “镇政府不是规定了，对这些行业乱象进行整治吗，在整治期间，你还顶风作案？”邱水又说道。

                  “顶风作案，这帽子好大，我老百姓怕戴不起哟。镇政府咋啦，我们农民就不能做生意？不兴我们找饭钱？”那人先是反驳了邱水，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理由。

                  邱水一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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