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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姜月在这家铺子原是定了一万支箭矢,但是对方说近来太忙,工期恐怕要延后,姜月故作惋惜,便将单量减至一千支,托了菱娘的福,加上她穿戴一看便十分阔绰,所以得到了一个极低的价格。

  临走时,她还在店中选中了一把玄铁锻造,[ji]血石装饰的匕首作为礼物带回给聂照。

  在吐罗待了七[ri],在胡玉娘采办好一切货物后,他们踏上了回城的路。

  剿匪之事不可拖延,他们走之后,这些天应该早已有人将哑巴山的匪患平定,他们一路走过来风平[lang]静,更加深了猜想。

  姜月回城之后,沿路百姓凡是认得她的,瞧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她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这种不自在逐渐加深,她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怪物,直到有人拦住她的马,扽紧衣襟,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问:“千户大人可以给小人签个名吗?我特别仰慕您,我对您的尊敬就像滔滔江水一样连绵不绝。”

  对方说着把笔递过去。

  “?”自己竟然有了追随者?还真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但姜月连连摆手:“不了吧不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对方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有些落寞:“那好吧,就不打扰千户大人了。”

  姜月心肠软,见不得人的失落,何况只是签名这种无足挂齿的小事,连忙拦住他:“笔给我吧。”

  对方得了签名心满意足,瞬间周围试探的百姓蜂拥围上来,要么带着纸,要么展开衣袖,都要求一份她的签名。

  就算是再单纯的人,现在也该知道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仰慕者?姜月连忙拨开人群,往都督府的方向跑去。

  刚进门,她就和巡逻的阿松装了个满怀,姜月跟个牛犊子似的,阿松被冲倒在地,扶着胸[kou]一边咳嗽,一边哆哆嗦嗦站起身,向她行礼:“家主回来了。”

  姜月愧疚地上前扶他,问:“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

  阿松连连摆手,站直了铿锵有力回答:“无事!”

  姜月帮他拍拍身上的土,叮嘱道:“外面要是有人进来说问我要签名什么的,你可千万别放他们进来,知道吧。”

  阿松冷不防听她说起签名,顿时有些羞赧,抻了抻袖子:“那,那能不能给我签一个?”

  姜月:???

  所以她不在的这些[ri]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松见她目露疑惑,连忙骄傲解释:“这些天,您可是名扬整个抚西了,现在谁都知道您文武双全,是当世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文豪女英雄,可多人想请您签名,赐一副墨宝了。”

  姜月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yin]谋论,甚至都已经猜测到对方是想把她捧得高高的再摔下来让她大丢面子了,阿松却说:“真的,这事儿还是主君那天晚上喝了酒,跟阿葵说的,阿葵说他还亲眼见到了您专门写来赞扬主君的文章,那叫一个文采飞

  扬,力……”

  他话还没说完,姜月已经一溜烟跑了。

  她想过一切离谱的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些离谱的追捧者都是聂照和阿葵给她造谣出来的。

  聂照那张嘴有时候真没个正形,关键他说了正常人图一乐呵听过就忘了,阿葵可不是,阿葵的脑子直来直去就一根筋,嘴还碎呢,她都能想象出他买菜时候怎么和摊贩热火朝天吹嘘的了。

  姜月不用想都知道聂照给阿葵看的是哪篇文章,真别说,她当时写的时候是挺起劲的,但先生说这是她从进书院以来写过最无逻辑的一篇,这种东西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她一时脸都不知道往哪儿埋,热得跟着火了似的。

  姜月一回来,便有人跑着去给聂照报了信。

  她前脚走进院子,抬眼就见聂照张开了手臂走过来迎接她。

  姜月还未来得及质问,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快步走上前,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合着你在外面玩儿的挺好,是一点都不想我。低头。”他径直把人这么直挺挺抱着往回走。

  姜月顺着他的话微微低头,避过门框,道:“客气了,三哥在家造谣也挺开心的。”

  聂照掐了一把她腰间的[rou],毫无愧疚:“我何时造谣了?你说外面那些事儿?我难道说的有错?你读过书,会武功,霍停云也是你杀的,这难道不是文武双全气干云霄?不过稍微渲染了几分而已。

  你出门一趟容光焕发,我量着比走时候还沉了一斤,怎么我苛待你了?还是我克你?在我身边儿半斤[rou]都长不起来,一离开了就要沉几斤……”

  他掂量了两下把人放下,一惊,摸摸她的脸,喃喃说:“似乎不是沉了,是高了。腿疼不疼?”

  聂照自顾自说了几句话,姜月就泄了气,把他推开:“不疼,高了半寸也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实在不该跟阿葵说那种话,他可当真了,以后让我怎么出门?你自己说这些话的难道一点都不害臊?”

  哦,他应当不知道害臊为何物,姜月偏过头,意外看见桌面上摆着的香炉。

  那个香炉她原本在逐城时候买的,简陋的与都督府有些格格不入,但当时花了自己将近一半的零钱,所以多次搬家一直没舍得丢下。

  它的作用非常极其的有限,不过是聂照不在家,姜月想念他的时候,在香炉里[cha]上三炷香碎碎念,缓解思念。姜月多次觉得这东西买得[ji]肋,她在地上[cha]三根香念叨也有一样的作用。

  但她离家前空空如也的香炉此刻满满当当,里面有许多烧尽了的香灰,还有三柱烧了一半,烟火袅袅的新香。

  此刻白烟一丝一缕,轻如细纱,勾着她的心回他身边。

  “那我下次想说的时候忍一忍,”聂照见她发呆,又碰碰她的脸颊,“这些天在外没遇到什么事吧?一切顺利?”

  姜月回神,支吾了几句,才理清思路,把在吐罗见到菱娘的事情同他说了。

  “菱娘是那些铁器铺的常客,我想我

  去过的事情她早晚会知道。但我们并无破局的法,猜不透广平公主到底想做什么,抚西虽然清理了几[bo],但保不齐还有她的探子,就算暗暗打探也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可靠消息,所以想不如就此作为破局筏子,打乱她的方寸,看她怎么做。”

  聂照点头:“如此是个法子,现今抚西有了商路为依仗,并非势单力薄,她就算有什么[yin]谋,也不好与我们撕破脸。

  她若真如曾经所说的,只是想扶持各路豪杰,那菱娘锻造的这批武器,我们已经知道了,广平公主就不得不慷慨解囊一番了。”

  只是一个人慷慨完美的太过无[yu]无求,未免过于虚假,广平公主对他们二人来说,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总令人提心吊胆。

  这边话音未落,小瓦带着李护匆匆跑进来传消息道:“主君,家主,不好了,李娘子带人前去剿匪,如今被贼人掳走了!”

  姜月一惊:“哪里的贼人?”

  “就是哑巴谷的,那些贼人自从九月初劫了最后一批货后就再也没冒头,李娘子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听说那些贼人今[ri]会出现,所以乔装引蛇出洞,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姜月急了,她原以为这么多天贼人早就被剿灭,谁知道他们竟然没冒头?还把李宝音搭进去了,宝音一腔热血上头,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怕她[xing]格刚烈,进了贼窝事小,激怒贼人丢了[xing]命事大。

  聂照眉头紧锁,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稍安勿躁,待她深吸了两[kou]气平静许多,才道:“这些天我也派人在附近探查过,他们安分的很,所以并未发现踪迹,一来他们从不伤人,二来唯恐打[cao]惊蛇,所以暂且搁置。此事既然是你之前包揽下的,现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这次救人依旧由你负责,行动要慎之又慎。”

  姜月点点头,她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一边推门出去一边问:“她的消息是谁传给她的?几时人被劫走的?那些贼人可有再传什么讯来?”

  李护捶胸顿足,快步随着她,一一讲来:“她临走时候留了封信,说已经派人打入内部,线人传信哑巴谷的贼人今天会有动作,且营寨中只有不到五十人。

  原本是预备等你回来把消息告知你的,但线人又说近一个月那些贼人只会有这一次活动,她不知道你今[ri]回来,怕错失良机,所以才拿了我的手谕调了一百人去。”

  姜月接信粗粗看过,确是她的笔迹。

  “那线人是她信任之人?”姜月从未听李宝音提起她又发展了什么小弟随从。

  李护摇头,满心焦急,嘴唇都已经发紫:“这丫头在衙门中帮我理顺公文,剩下时间就在城内维持治安,一天里大半天是见不着人的,她主意还正,谁知道呢。”

  姜月出门之前,这次的情况算是尽数了解了。

  李宝音带了一百人前去,但是刚去就被天罗地网困住了,接着被撒下的迷药迷晕,待人醒来后,大家发现自己都是全须全尾的,唯独少了李宝音,这才知道这是个惊天[yin]谋,对方恐怕一开始冲着的就是她,所以连忙回

  来禀报李护。

  由此可见,那个线人恐怕也是哑巴谷的人,就是为了迷惑李宝音才出现的。

  “对方既然冲着宝音来,必定知道她的身份,宝音对他们是有用的,所以生命安全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尽力帮您救出宝音的。”姜月安慰李护,她猜哑巴山的那些贼人多半是想利用宝音的身份做些利益的[jiao]换,若能把人救出来,他们大可先让一步。

  毕竟没有什么是比宝音的[xing]命更重要的了。

  ……

  李宝音头痛[yu]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大红[se]的房间,简陋、喜庆,墙上挂着双喜,点着一对花烛,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她一时间被吓得完全清醒了,连忙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果不其然,也变成了喜服。

  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在哑巴谷里,自己成了传说中的压寨夫人。

  她就是剿个匪,难不成情报有误,他们被迷晕之后,那些贼人见她生得貌美,所以动了歪心思?

  李宝音长舒一[kou]气,幸好幸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还活着就行。

  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住,于是把头上的凤冠一扔,蹑手蹑脚凑到窗边,在窗纸上挖了个小洞,向外打量。

  果然,外面在宴请宾客,喝酒吃[rou]好不畅快,只是没有新郎的踪影,闻着饭菜的香味,她腹中不由得也饥饿起来。

  背后似乎被人戳了戳,她下意识拍掉对方的手。

  “吃饭。”来人道。

  “嘘!你小点声!”她吓得差点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贼窝里,回过头,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穿着和她同款的喜服,不难想象,他就是自己的新郎。

  “阿落!”待目光小心翼翼挪到对方脸上的时候,李宝音惊叫出声。

  只见对面那个青年墨发高束,左半边脸覆盖着一张黑[se]的面具,整个人不苟言笑,有些严肃,又把碗向她递了递:“吃饭。”

  李宝音把他推开,碗发出一声脆响,饭菜洒了一地,她愤怒地喊叫:“吃什么吃!我现在气都气饱了!原来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线人,竟然就是哑巴谷的人,愚弄我很好玩吗?枉我对你那么好。”

  阿落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李宝音继续把他推开:“你难道忘了是谁救的你,是谁亲自给你换药的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道让你烂死在路上算了!”

  “对不起,”对方开[kou],嗓音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说罢他转身[yu]要出门。

  “我的那些兄弟们,你没对他们怎么样吧?”李宝音叫住他。

  阿落停下脚步,回她:“他们安然无恙。”

  李宝音气鼓鼓地坐回床上,心里的恐惧消失了一干二净,只剩下被欺骗的愤怒。

  真是该死啊!她这莽莽撞撞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上次就是被霍明爱骗出的城,现在是被阿落骗上的山,她白

  长了个猪脑子。

  她怎么坐都不舒服,干脆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才冷静许多。

  说实话,她当初去抚西看望姜月,回来的路上看到他血淋漓的躺在地上,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救回家中疗伤。

  这人看着不声不响闷声闷气的,左一个救命恩人,右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那双眼睛漆黑的,直勾勾盯着人,一错不错,看着当真诚恳,李宝音便对他放下了警惕,给了他一个报答自己的机会,便是让他混入哑巴谷当线人。

  虽然她觉得这个孩子有些时候脑子不太正常,但他说他从小跟[nai][nai]生活在山里,没怎么与人接触,所以也有情可原。

  而且李宝音觉得,就是这样看起来有点傻的人放进去,才不会被哑巴谷的贼人怀疑。

  原本她还疑惑,怎么这么快就能混进去,原来他就是老大,怪不得怪不得这半个多月这伙子人都没什么动作,原来群龙无首,干不了劫财越货的勾当。

  她扇了自己一巴掌,李宝音啊李宝音,你真是个蠢货,识人不清。

  不多一会儿,阿落回来了,甚至还带了一盘烧[ji],放在她面前。

  李宝音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皱眉想了想,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阿落把筷子递给她,不悲不喜:“知道,逐城太守李护的女儿。”

  “那你还敢把我拐到山上当压寨夫人?”

  “我喜欢你。”

  对方说得太直接,饶是李宝音都噎了一下。

  “你喜欢我就没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阿落又递给她一把刀:“你如果不喜欢我,现在可以杀了我,你出去之后绝不会有人阻拦你。”

  李宝音真想把他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猪脑花,这是什么逻辑?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吗?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被饿昏头了,所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连忙抱起饭碗:“你等着,我吃饭完了,再跟你掰扯。”

  阿落帮她把[ji]腿用小刀片好,一片片放进她碗里,李宝音摆手:“我不吃[ji]胸[rou],柴,你自己吃。”

  阿落没说什么,便听她的话,把她不吃的东西默默吃光,若非知道他的身份,看着当真是一个纯良无害的青年,老实认真,诚恳好欺负。

  李宝音吃饱了,把饭碗往外一推,问:“你都知道我是谁,就不怕死吗?到时候抚西的军队能把整个山谷翻过来。”

  阿落依旧沉默,只是起身拉起她的手,往床边一站,接着掀起了床板,一个密道就露在他们眼前:“今晚,拜堂之后,我就会带你走。你不杀我,说明你喜欢我。”

  李宝音就是吃饱了,也跟不上他的思路:“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善良,随便杀人太不礼貌了,我从来没有这种习惯,真的,我劝你回头是岸,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你知道我姐妹是谁吗?

  她当初可是从三十多个人手里把我救下来的,杀人如切瓜砍菜,就你这样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李宝音对姜月的吹嘘水平和聂照简直不相上下。

  “那就让她杀了我。”

  以前李宝音觉得他傻人有傻福,现在被气得差点倒在地上,完全不觉得了,她只想掐自己的人中。

  “难不成你要当一辈子的山匪?你说你喜欢我,难道就是带我逃走?”

  阿落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委屈:“可是我只会当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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