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天已经完全变黑了。

  隔了一个小花园的宿舍楼亮起了灯，练习生们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脸上带着疲惫。

  但是经过某处的时候，他们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打起了[jing]神。

  解夕朝经过花园大门的时候，听到了几道可以称之为高亢的女声。

  “陆——星——星——宝——妈——妈——爱——你！”

  “艾！清！源！多！吃！饭！少！打！游！戏！多！睡！觉！”

  “季彦！季彦你看看妈妈吧！妈妈在这站了俩小时了！你看看妈妈吧！”

  解夕朝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一脸好奇。

  季彦：“……”

  他不知道为什么难得地脸有些红：“那个，我之前不是出道的时候演了部糊糊网剧，所以积累了点粉丝。”

  解夕朝了然。

  他原先走在季彦右边，自动自觉地换到了左边。季彦小幅度地冲门外的女孩儿们挥了挥手，对方立刻就挥起了手幅。

  季彦打完招呼，顺带找了找，发现没有解夕朝的，颇有些替解夕朝遗憾。

  然而，他只要一想到刚刚在练习室发生了什么，这点遗憾就立刻化为了乌有。

  ……呵呵。

  反正过不了多久，他的粉丝数就没他身边这个高了。

  想到这，他释然了。然后他听到解夕朝问：“陆星星是谁？”

  这名字还挺萌。

  “……呃虽然但是哥人家叫陆星。”季彦委婉地说，“而且，人家第一天还特地来我们寝室打了招呼。”

  解夕朝有些讶异。

  他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是不是一个娃娃脸的。”

  季彦：“嗯嗯！”

  “那艾清源呢？”解夕朝继续问。

  季彦用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

  “艾清源和倪鑫是一个公司的。”季彦说，“艾氏二公子，盛弘太子爷。也是这次公开就被预定的C位热门，目前他人气断层了。现在公认的事实是，除非他决赛前在舞台上殴打节目组，不然他铁出道。”

  -

  回去的路上，解夕朝听季彦科普了一路节目里的选手。

  “其实我觉得艾清源也不一定铁出道，他[xing]子太傲了，粉丝多黑粉也多。”季彦道，“他是学街舞的，之前参加过一档舞蹈类综艺，因为发言被骂得不轻，也就是节目还没开播，所以现在才能靠以前的人气甩别人一截。”

  解夕朝却说：“[xing]子傲不是坏事。”

  季彦：“嗯？”

  解夕朝只说了一句，却不往下说了。

  季彦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望，看到了一张[shu]悉的桀骜侧脸。

  正是他刚刚在高谈阔论的艾清源。

  好在艾清源并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是瞥了一眼他们这里，目光在解夕朝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的眼里都是目中无人的漠然，这让季彦有些不舒服。

  真傲。

  他心里想。

  傲什么。

  艾清源再厉害，能有他哥厉害么？

  不知不觉，他心里的那杆秤已经无声无息地向解夕朝倾斜。

  他小声对解夕朝说：“哥我们回宿舍？”

  解夕朝说：“嗯。”

  两人一起从艾清源的身旁走过，径直从楼梯回到了宿舍。

  -

  接下来的几天，解夕朝没有再像原来那样整天呆在宿舍或者理疗室，他开始早出晚归。

  这件事几乎没什么人注意，没有人气的素人不仅在粉丝和观众那里是透明人，在选手内部也是。

  除了倪鑫。

  他那天放了狠话说舞台上见，是笃定了解夕朝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开玩笑，一个机缘巧合才走红的素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但是解夕朝当晚回去的时候，问了他一句话。

  “你之前说舞台见。”他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倪鑫：“……”

  他没好气地道：“当然是要赢过你的意思。”

  解夕朝思索一瞬：“看评级？”

  倪鑫：？

  他突然意识到，解夕朝认真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个瞬间，他居然悚然了一瞬，有了退缩的意思。

  然而，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可以。”

  “赌什么？”

  倪鑫又卡了壳。

  这一回，解夕朝没有让他胡思乱想太久，他说：“你输了你搬出去，我输了我搬出去，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换宿舍。

  这件事本来无伤大雅，但问题在于，解夕朝说这话的时候，宿舍的所有人都在。

  剩余的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倪鑫，倪鑫知道，如果他输了并且灰溜溜地搬了出去，会非常、非常，颜面扫地。

  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

  他咬了咬牙：“行。”

  于是，这个赌约就悬在了倪鑫的心里。

  这几天他坐立不安，总觉得解夕朝是哪里给他下了套。

  他私下找了季彦：“你跟解夕朝关系好，他这两天在忙什么？”

  季彦笑眯眯的：“我哥？我哥在练习啊。”

  废话！

  问的就是练什么！

  季彦说：“这怎么能告诉你，我要替我哥保密的。”

  他说：“倪鑫，你不会是怕了吧？”

  一句话堵住了倪鑫的嘴。

  他气得不行，又做不出拉下脸真尾随的事儿，就这样，[ri]子不知不觉地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初舞台评级这天。

  *

  《超级新秀》：选出你心目中最优秀的偶像。

  打着这句老生常谈毫无新意的slogan，节目却依然在录制前就在互联网上爆发了不小的水花。这确实得归功于选秀得天独厚的魅力和赛制。

  录制当天，解夕朝照例和季彦一起去了化妆室。

  一百名选手，注定了化妆也是要排队的。

  虽然季彦算是来刷脸的，但是镜头也久违地让他产生了紧张，他跟同公司的练习生说了会儿话，再一回头，发现解夕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就是那个被新闻报道意外成了网红的解夕朝啊。”他同伴道，“好神奇，封闭练习了快半个月也没见过他几次。”

  “长得……”另一个人道，“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季彦道：“那是。”

  然后他解释：“朝哥他身体不太好。”

  “一[kou]一个哥的，彦彦，胳膊肘向外拐了啊。”同公司的哥哥乐了，“就不该放你去别的宿舍。”

  “不过他刚恢复，录制和练习撑得住吗？”

  “来刷脸的吧。”

  这句话一出，众人恍然。

  就像季彦因为以后要做演员，所以成了练习生里最宠爱的弟弟那样，在房间的练习生原本因为解夕朝颇有威胁[xing]的长相而生出了一丝警惕，但很快，这丝警惕就被这句话压了下去。

  众人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只有艾清源不在意地朝沙发看了一眼。

  “你们宿舍的那个？”他问。

  他难得主动开[kou]，倪鑫受宠若惊：“是的。”

  “鑫哥还跟他打了赌，哎你拽我干嘛？”

  倪鑫脸[se]僵硬，但艾清源已经听见了。

  他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赌？”

  倪鑫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解释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懒散态度。”

  话音落下，他身旁的人就沉默了一瞬。

  话是这么说。

  但是要论起目中无人和懒散……面前这位……呃……

  但是艾清源显然没有这种代入的自觉。

  他评价：“你得庆幸这节目初评级不是个看脸打分的节目。”

  说完，他就走开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说：“源哥这是什么意思？”

  身旁的人不确定：“好像在说鑫哥丑。”

  倪鑫：“……”

  “滚滚滚滚滚。”他脸[se][jing]彩纷呈，把身旁的人往外推，“叫号了，都给我化妆去！”

  -

  解夕朝并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整间化妆室发生了好几件暗流涌动的事。

  他这一觉睡得不错。主要是排队时间太长，没人打扰，让他睡足了觉。

  等他醒过来，季彦刚好过来叫他，还差两个就轮到他。

  他去洗了把脸。

  他已经很久不熬夜，为了恢复。今晚不出意外会是他熬的第一个大夜，毕竟按照他的经验，这种节目的录制一向很拖。

  还好，睡了一觉，他感觉自己状态不错。

  化妆师是个短发的干练女生，跟他挺[shu]的，主要他的脸化妆很省事。

  她拿着化妆刷：“要什么样的妆感？”

  “可以挑的吗。”解夕朝就笑。

  “别人不行你可以。”女生倒也直接，“毕竟我是颜狗。”

  解夕朝想了想：“清透点的吧。”

  女生低头，发现他今天少有地摒弃了[ri]常的老干部风穿搭，选了件米白[se]的卫衣。

  卫衣上面是模拟蜡笔的涂鸦，彩[se]。

  底下则是稍微妈见打了一点的破洞牛仔裤。

  说来很奇怪，其实解夕朝实际年龄也就……呃有点难算。他昏迷的时候是十八岁，满打满算算上昏迷的四年也就22。

  但不知道为什么，女生总觉得他比在场的所有小屁孩儿都要沉稳淡定。

  难道昏迷也是一种修炼么？

  女生嘀咕。

  她心里嘀咕，手上却不拖沓。不一会儿，解夕朝睁开了眼睛。

  旁边过来等他的季彦摒住了呼吸。

  镜子里的男生有一双很温润清透的眼睛，这会儿，那双眼睛连着眉毛被黑[se]的眼线和眉笔勾勒描绘，只是几笔，没什么妆感，却愈发衬出眉眼的浑然天成。

  而常年苍白的嘴唇终于因着妆而多出了“血[se]”，显得整张脸都蓦然生动了许多。

  而最生动的，莫过于左眼眼尾点缀的大小不一的碎钻。

  这些碎钻铺陈在眼尾，近看和眼睛里的光相互辉映，而远看则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斑斓印记，可以说是……

  “心机。”季彦道，“哥你这个妆也太心机了！”

  解夕朝哑然。

  他站起身，化妆师说：“加油。”

  他说：“谢谢。”

  他和季彦两人便一起朝着走廊外走去。

  “哥，这儿，签名板。”季彦招呼他。

  所有人进场之前都要在签名板上签下属于自己的名字，在未来的某一离别的时刻，这会成为追星女孩和厂里所有练习生打卡、感慨和怀念的地点。

  而此时此刻，这只代表一个新的开始。

  季彦已经签好了，他把马克笔递给解夕朝。黑[se]的油[xing]笔落在板上的那个刹那，解夕朝微微地恍了恍神。

  笔尖蜿蜒，勾勒出微弯的弧度，像是隐约要写下一个简洁的数字。

  只是，半秒后，解夕朝就回过了神。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收住了笔锋。

  半分钟后，签名板前重新归为寂静。

  正午的阳光落在板上，明亮而灿烂。板子的一角，解夕朝三个大字笔锋遒劲，利落洒脱，蜿蜒如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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