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阁的暗牢修建在涟瑜山的一处山洞里。

地势隐蔽，周围的山路也十分难行。

苏亦瑶腿上有伤，独自沿着崎岖小路从山顶来到洞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辛苦。

暗牢外围的守卫不敢阻拦，纷纷叩拜着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她便借着墙壁上几点微弱的火光，一边攀扶着岩壁，一边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继续向深处走去。

虽然已近夏日，但是洞内依然冰冷彻骨。

越向里走，就越是阴暗潮湿。

甚至还能听见水滴从岩壁间掉落在暗河里的嘀嗒声。

司城忻关在最里侧的一间牢房，负责看守他的是苏重山直属的金字死士苏喆。

虽然功夫不错，人却呆板得厉害。

不过，琼华阁的死士也大多都是如此。

苏喆远远看到苏亦瑶的身影，连忙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结果却不是为了扶她，而是故意挡在她的身前冷声劝阻道：

“前方是关押重犯之地，大小姐请留步。”

“哦？”

苏亦瑶心中突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冷冷的挑起柳叶眉，对着男人明知故问道：

“关押的是何人呢？”

苏喆迟疑了一下。

大小姐在这个时候跑来暗牢里装疯卖傻，让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单膝跪在地上，抬头凝视着苏亦瑶，一板一眼道：

“……是……司城忻。”

“那他又所犯何罪呢？！”

苏亦瑶冷笑一声，继续对他逼问道。

“……”

苏喆怔了怔，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人知道琼华阁的嫡传大弟子司城忻究竟犯了什么错，竟会在一夜之间被阁主强行灌下血琼散，投入暗牢，受尽折磨。

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还时常毫无缘由的被处以鞭刑。

或许只有司城忻自己，和这对父女才会知道吧……

“既然并非重罪，又是个没了内力的废人，你们为何不让本小姐探视？”

“难道……还怕我把他偷出去不成？？”

苏亦瑶向着苏喆靠近了几分，俯身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别忘了，我已经答应你的主子嫁入碧落宫了。现在就连他都得让我三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随后又站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当着暗牢一众守卫的面换成一副温柔笑靥，绵里藏刀道：

“放心，我说两句就走，不让你们为难~”

“但若是今天有人与我为难，那本小姐就索性不走了，咱们一起在这里恭候阁主大驾。”

苏喆：“……”

这大小姐的变脸速度，和阁主如出一辙……

他咬牙犹豫了片刻。

终于还是低下头，为苏亦瑶让开了前路。

苏亦瑶故意与他擦肩而过，水袖衣摆带着阵阵撩人体香拂过他的身侧，吓得男人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半晌不敢抬起头来。

暗牢深处阴暗潮湿，寂静得骇人。

周围没有窗子，四处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潮霉味道。

苏亦瑶却完全顾不得脚下泥泞，径直扑到关押着司城忻的牢房外。

透过锈迹斑斑的玄铁栏杆向里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正靠坐在一堆肮脏的杂草之中，浑身上下都是血色。

“忻哥哥……”

苏亦瑶双手紧握住栏杆，看着男人此刻凄惨的样子，突然崩溃般的失声痛哭起来。

司城忻原本目光呆滞的坐在墙角。

猝不及防的听到苏亦瑶的声音，立刻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上虚弱无力，又重重的跌回了地面上。

短短不过月余。

曾经那样一个阳光俊逸的男人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苏亦瑶哭得更厉害了。

“瑶儿……瑶儿别哭……”

司城忻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苏亦瑶面前。

那褴褛的衣衫下，原本就十分清秀的面庞越发枯瘦得厉害。

“你不该来这，快回去。”

司城忻眼角含泪的打量着苏亦瑶，满脸都是担忧。

干涸在嘴角的血迹却狠狠刺痛了苏亦瑶的眼睛。

“忻哥哥，忻哥哥……让我摸摸你……”

苏亦瑶流着泪，将双手从栏杆间的缝隙中拼命向他伸去。

一时没有够到。

悬在半空的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司城忻只能再向前靠近一些。

任她将冰冷的掌心覆在自己脸上，反反复复的摩挲着。

“瑶儿……”

司城忻垂眸看了看自己染满血污的双手，原本想要去碰触她的手指悄然蜷了回去，两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至脸颊：

“这里脏……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苏亦瑶捧着司城忻的脸，用一双盈满泪水的眸子凝望着男人。

此刻的神情，就像一个拖着满身伤痕却在黑夜中走至绝境的人。

那样痛苦

那样绝望……

“忻哥哥……我……我对不起你！！”

“我答应父亲嫁给封谕了……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再这样受苦下去了……呜呜呜……”

司城忻闻言，微微一怔。

随后却努力扬了扬嘴角，强迫自己露出一抹黯然的笑容：

“我的瑶儿……终于要嫁人了……”

他的嘴唇有些发抖。

兀自哽咽了许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苏亦瑶含泪笑道：

“那个碧落宫主，配得上我的瑶儿……”

“忻哥哥……可我爱的是你啊……”

听到他的话。

苏亦瑶刚刚才缓和一些的泪水，顿时又如同决堤一般淌落下来。

他此刻的笑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插进自己的心窝里，搅的她肝胆俱裂……

“嫁到碧落宫以后，你要安心生活，为他多生几个孩子……”

“碧落宫主不能世袭，只有自己的孩子作了宫主，你的后半生才能高枕无忧……”

司城忻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像没听到苏亦瑶的话般，絮絮的嘱咐着女人，

“你也不要再挂念我，师父顾念着旧情不会把我怎样。”

“只要瑶儿能过得幸福，我司城忻……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忻哥哥……”

苏亦瑶抖着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在下一刻被苏喆冰冷的嗓音生生给打断了：

“大小姐，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

苏亦瑶极其不耐的低吼了一声。

看着那人还没走到眼前，便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偷偷塞进了司城忻的手中。

“忻哥哥，你也要好好保重……”

苏亦瑶抽抽搭搭的站起身来，用余光瞥着渐渐靠近过来的苏喆，故意用力擦了擦眼泪，大声道，

“你……你就当瑶儿死了吧……”

话落，便转过身，扶着石墙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苏喆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跌坐在牢房里的司城忻，眼神黯了黯。

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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