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主上醒了……”

“钟殿主！！”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不知从何处传入耳中，缥缥缈缈的，驱散了他的梦魇。

黑暗的尽头隐隐出现一道微光。

下一刻。

刚刚还遥不可及的光点突然幻化成耀眼的亮白，径直向他扑面而来……

……

黑暗褪去。

初晨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棱，柔柔的投射在封谕身旁。

碧落宫，扶光殿。

华美的金丝流苏依然垂落在红木镂刻的拔步软榻旁。

封谕睁开双眼。

一张苍老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主上！”

毒殿殿主钟忘葶满脸惶恐的跪伏在地上，看了看从身旁掉落的药碗，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主……主上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了。”

他缩回覆在封谕腕脉上的手指。

天气不热，额头却渗着薄汗。

很显然是在畏惧着什么。

封谕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漠然的重新闭上双眼，放任自己陷入到沉思中去。

这个人，曾在碧落宫效力多年，自己也一直对他信任有加。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自从苏亦瑶嫁入碧落宫后，在他身上便突然生出许多疑点，值得仔细推敲。

不过现在更让他在意的，却是自己当前的处境！

跳下往生崖的人可能再入轮回……

如此荒诞不经的传说竟真的在自己身上应验了么？！

封谕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眉心微微蹙起。

即使当初自己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选择了跳下往生崖，可时至今日，仍然还会觉得难以置信……

现在究竟何年何月？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封谕默了默。

在他完全掌握当下状况之前，一切多余的言语和行为都是冒然。

钟忘葶见封谕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只当他此刻身上乏力不愿多言。

便匆匆收拾好药箱，对着守在一旁的丫鬟微雨低声嘱咐道：

“我会再开一副调理的方子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切记不要让主上太过操劳，还应多多休息才是。”

“是。”

微雨向着钟忘葶福了福身，便和他一起退出了内殿。

寝殿大门随着二人远去的脚步声紧紧关起。

封谕偏过头，透过床榻间层层叠叠的软烟罗帐向外殿望去。

意外的是。

金丝串珠制成的华贵屏风外，竟乌泱泱的跪了满地的人。

一个挨着一个。

人数虽多，却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安静得不可思议。

“唔……”

封谕突然闷哼了一声。

胸口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身上直冒冷汗。

原本是想从人群中找到云铮的身影。

可没想到只是轻微移了移身体，就牵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低头向身上看去。

柔软的丝绸寝衣随意的披在肩侧，衣襟敞开，露出一段紧缠在胸前的白色绑布。

那中间，还晕着几点殷红。

这是……胸口受伤？！

难道现在是四年前遇刺的时候？！

封谕愣了愣。

那么此刻，苏亦瑶就还未嫁入碧落宫，他与那五大门派也还相安无事。

最主要的是……

他心中挂念着的那个人，应该早已成为了自己的影卫，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主上……”

影卫首领云翼穿过屏风，躬身走进了内殿，双手捧着一杯热茶送到封谕手中，

“主上昏迷了整晚，先润润嗓子吧。”

封谕随手接了。

又挑眉看了一眼屏风之外。

此刻外殿跪了那么多人，显然是在等着自己醒后发落。

他轻啜了一口香茗，却故意没有多言。而是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云翼，漫不经心道：

“说说吧。”

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摄人的威压便从周身缓缓弥散。

“是。”

云翼膝行着向后退了两步，跪直身体回禀道，

“昨夜混进碧落宫的刺客已被擒获，此刻正关押在刑殿暗牢里。”

“扶光殿死亡人数共二十三人，包括主上的贴身丫鬟轻雪，还有两名杂役，二十名侍卫。”

男人顿了顿，突然面带愧疚的低下头，

“属下失察……昨夜负责值守扶光殿的影卫云海，可以确认是刺客在碧落宫里的内应，已经服毒自尽。”

“负责轮值碧落宫的巡查影卫云铮也有失职之责，现下正在殿外听候主上处置。”

云铮……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封谕仍能感觉到心里就像扎满了尖锐的芒刺，细细密密的疼着。

他端着茶盏的手臂僵了僵。

记忆中，往生崖顶的风刀霜剑，仿佛还带着凛凛寒意深藏在他的骨髓之中。

“请您找到我……”

“云铮生生世世，都要做您的影卫。”

封谕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男人浑身是伤的站在祭月山顶。

逆着光。

用这世间最冷硬的语气向他诉说着最撼动人心的请求。

他透过半开的木窗向着祭月山顶望去。

眼底染着窗前和煦的阳光。

云铮。

你的话……我都记得。

值得庆幸的是，我仅仅回到了四年之前。

不需要等待，不需要寻找，你此刻就在碧落宫里，就在我的身边……

“主上……”

云翼见封谕许久没有开口，似乎微微有些失神，只得硬着头皮轻唤了一声。

封谕闻言，回过头来。

将白玉茶盏放在榻边的矮桌上，继续问道：

“本座的伤，钟忘葶怎么说。”

“钟殿主说，主上的伤势颇重，所以过程才会比较凶险，日后还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云翼老老实实将钟忘葶的话复述了一遍。

封谕却似乎并不满意。

用那双幽潭般的黑眸静静凝视着云翼，然后一字一顿的反问道：

“你认为如何？”

封谕审视的目光从云翼脸上掠过，就像是覆着寒霜的利刃，刺得他一阵脊背发凉。

云翼稍愣了一下。

望着封谕不明来由的冷峻神色，心里有些发懵。

直过了许久，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

“主上昨夜服了钟殿主送来的伤药后突然昏厥，整夜全身冰冷，呓语不断。”

“属下也曾问过原因，但钟殿主坚称是因为主上受伤过重导致正气不足，从而使寒毒反噬所至……所以……”

“那云殇呢。”

封谕冷哼了一声。

若真如此，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影卫云殇也同样通晓医术，为何会看不出异样？？

“钟殿主遣云殇去药库为他寻找一味珍稀药材做药引，当时殿内只留了属下随身伺候。”

云翼似乎突然明白了封谕的用意。

可是回想起昨夜的状况，却是越想越心惊。

毒殿掌管碧落宫所有的医毒之术，而毒殿殿主更是历任宫主的御用医者。

若是这掌管医术之人生了二心，主上日后……

只怕性命堪忧……

“让云殇进来。”

封谕神色淡淡。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却在反复思量着这次受伤的前因后果。

世人皆知他百毒不侵。

若是钟忘葶真想借一副药来致自己于死地，除非趁他伤重且内力不足时，故意用药物诱发自己体内的寒毒。

那么上一世，那是他命大，生生扛了过来。

而这一世………

封谕重新拾起茶盏，放在眼前轻轻晃动了几下，浅淡的茶汤映出他粲然一笑的倾世容颜。

我会把所有的账。

一点一点从头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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