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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先发制人


魏都平城,拓跋珪迁都至此已经有七年了,平城仿长安、洛阳之制,宫城、外城、郭城层层往外,最外的郭城周长三十二里,面积足有方圆六十四里。

    宫城已经殿宇密布,除了太极主殿外,西宫、北宫垣、天文殿、天华殿、中天殿、紫极殿以及太庙、玄武楼、西武库一应俱全。

    城开十二门,每面三门,横纵六条主街将都城分成十六块。宫城之外筑坊开巷,安置百官及百姓。

    为解决平城用水,拓跋珪征役五万凿渠引武川水注入宫城内外,在城中开挖水渠,渠边植树种花,除遮阳避尘外还让城中景致变得优美。

    拓跋珪下旨迁中山、范阳两万余户充实都城,设立坊市,畅通商路,平城迅速繁华起来。

    昭阳殿,拓跋珪从噩梦中惊醒,梦中被刺中的胸口感觉隐隐作痛。

    宠妃万人醒来,娇声问道:“万岁,可是做噩梦了。”

    拓跋珪深深呼吸了数次,道:“去将朕的仙丹拿来。”

    万人有些犹豫,柔声劝道:“万岁,寇仙师说过此丹不宜多服,万岁保重龙体。”

    拓跋珪焦躁起来,喝道:“还不快去。”

    丹色朱红,樱桃大小,和水服下后略过片刻,拓跋珪感觉身子燥热,拉过万人欢好。万人不堪鞭挞,如哭如泣,拓跋珪自觉雄风凛凛,神清气爽。

    待万人沉沉睡去,拓跋珪躁热难安,光着膀子来到殿外。夜风清凉,拓跋珪渐渐平复下来。

    细思梦中杀己之人,像是极熟,只是看不清面貌。想起白日朝议有司奏称,城中坊间小儿传“帝为叛臣所杀”,拓跋珪目光转冷。

    拓跋珪信佛信道信巫,对于这种流传的谶语十分在意,反复揣摩其中之意。帝,不言而喻是指自己,叛臣又指何人?

    细想往事,此生遭遇的叛乱不断,刘卫辰、窟咄、莫题、侯辰、代题,于桓,这些乱臣贼子都成了自己刀下之鬼,拓跋珪仰望夜空,明月当头,群星隐没。

    猛然想起前年卫王拓跋仪与穆崇谋叛之事,自己因为两人功劳没有诛杀他们,这叛臣莫不是指他们。

    拓跋珪大声吼道:“来人。”

    宫中内侍急忙上前施礼,拓跋珪道:“传旨,召卫王入宫。”

    半个时辰后,拓跋仪奉旨进宫。他是秦王拓跋翰之子,拓跋翰是拓跋珪的三叔。拓跋仪以勇力著称,气力过人,能开十石之弓,与桓王拓跋虔齐名,被人誉为“卫王弓,桓王矛”。

    说来也是鬼迷心窍,拓跋仪恃功自傲,与穆崇合谋杀死拓跋珪,事败之后拓跋珪密不声张,宽恕了他。

    但是拓跋仪心中不安,特别是天子这两年来喜怒无常,沉湎酒色,刚愎自用,时常赐死臣下,拓跋仪惊恐不安。

    坊间流传“帝为叛臣所杀”,拓跋仪寝食不安,生恐拓跋珪猜忌自己。半夜得到旨意,拓跋仪心如死灰,暗中向妻子交代了后事,随使者进宫。

    清凉殿灯火通明,拓跋珪据案大嚼,拓跋仪上前见礼,目光扫视左右,烛影幢幢,不知是否下一刻便有武士跳出斩杀自己。

    拓跋仪深知无力对抗,所以身着单衣,未带寸铁,若是天子要取自己的性命,为了妻儿便坦然受死吧。

    躬着身子半晌,拓跋珪啃罢手中羊蹄,方道:“长夜无眠,召汝前来痛饮。且坐,上酒。”

    拓跋仪已将生死置于度外,坦然落坐,与拓跋珪开怀畅饮,天明之时,醉倒在席。

    拓跋珪起身,看了一眼烂醉如泥般的拓跋仪,道:“送卫王回家。”

    东堂,朝议,拓跋珪下旨,召宜都公穆崇回京述职。

    司空庾岳谏道:“万岁,宜都公正整顿兵马准备渡河南征,此时召他入京恐怕误了战机。万岁不可轻信流言,恐怕是南人奸计。”

    拓跋珪冷声道:“朕召穆崇进京正为详问他南攻之事。从野王来平城,往来不过月余时间,现在才刚至五月,误不了事。”

    众臣多晓坊间谶语之事,知天子心生猜忌,谁也不敢多言,以免惹祸上身。

    朝议毕,拓跋珪回到宫中,命人筑坛,请男觋女巫(1)升坛摇鼓,以解谶语,得一“慎”字。

    …………

    赵田接到杨安玄的传令,立即召张锋前来雍州司马府。张锋本是他的弟子,现在成了女婿,自是看在眼里喜欢到心底。

    杨安玄的手令宣读了一遍,看张锋一脸雀跃,赵田心中暗骂:这小子只要有仗打,连媳妇也顾不上了。只是赵田知道身为将士身不由己,主公不也亲临前线吗。

    板着脸训斥了张锋一通,让他不要一味冲锋在前,身为将领要学会打仗,多想想家中老娘和妻子。张锋嬉皮笑脸地听着,频频点头应是,就是不知到底听进了多少。

    赵田气哼哼地道:“滚吧,去营中点三千轻骑,两日后出发。”

    张锋敛起笑容,抱拳道:“末将听令。”

    等张锋转身要走,赵田站起身,道:“愚跟你一起去一趟吧。”

    张锋微笑不语,他知道岳丈放心不下自己,生怕有人会暗中作祟,亲自去军营检点战马和辎重。

    翁婿并马驰出西城,张锋问道:“岳丈,为何不让庆之随仆一起出征?”

    赵田沉吟半晌,道:“沈庆之是员勇将,主公对他十分看重,可是愚听萱儿说杨湫不想他在战场冒险,正拘着他读书识字吧。”

    张锋想起自己到沈府串门时看到沈庆之拿着笔愁眉苦脸的样子,笑道:“这小子让他舞刀弄枪劲头十足,要是拿笔可真要了他的命。”

    赵田一瞪眼,喝道:“你还有脸说他,你又好多少。主公怜惜你,让你读书识字,你现在认识几个字?”

    张锋苦着脸,道:“岳丈,仆现在不是能读写军令了吗,也能看兵法书了,但要仆做诗,那确实憋不出来。”

    赵田嘴角一翘,随即忍住笑意,道:“主公看重你们,才让你们读书识字,光凭武勇能走多远。”

    张锋点点头,应了声“是”。

    从军营出来已是申末,张锋接了岳母田氏一起到自家团聚,刚进门,就见沈庆之正在堂中打转。

    看到赵田与张锋一起进来,沈庆之冲赵田施了一礼,道:“赵司马,仆是骁骑营校尉,主公调轻骑参战为何不让仆出战。”

    赵田有些头痛,吱唔道:“你娘子怎么说?”

    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意,道:“湫儿同意让仆前去,她正在屋中与赵娘子说话。”

    晚间,杨湫紧紧地抱住沈庆之,叮嘱他打仗要小心,边说边流泪。自己一家从祖父开始,个个都在沙场搏功名,或许这便是杨家的宿命吧。

    自己喜欢沈郎身上的英武之气,若是让沈郎缩在家中又谈何英武,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沈庆之轻抚着娇妻,笑道:“湫儿你放心,三舅哥给仆算过命,说仆能活到八十岁。”

    杨湫破涕为笑,嗔道:“以前二哥喜欢跟算卦的混在一起,没想到三哥倒成了算卦的。”

    …………

    五月八日,三千轻骑过汉江前往南阳,从南阳走鲁阳过襄城,然后进入颍川郡许昌城。紧接着往北前往鄢陵,进入陈留郡内的尉氏城。

    尉氏城,在陈留郡的左下角,陈留郡侨置衮州。四月,朝廷加授刘裕为兖州刺史,刘裕远在京口,兖州由别驾羊孚署理。

    得知雍州轻骑三千入境的消息,尉城令李循忙带人前去劳军,拜见率军的虎威将军张锋。张锋笑吟吟地告诉李循,魏军犯边,雍州杨刺史命他们前往荥阳御敌,借道尉氏。因长途跋涉,在尉氏城休整数日。

    羊孚收到禀报后松了口气,魏军平皋一带练兵准备南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羊孚正发愁如何魏军夺取荥阳后极可能东进兖州,兖州兵马不足如何抵御。

    雍州兵马强悍,曾经击败过魏师,北上对兖州来说是个好消息,让李循供应粮草,尽量满足雍州兵马所需。

    五月十八日,杨安玄来到尉氏与张锋汇合,李循目瞪口呆地发现雍州兵马没有北上,而是一路往东而去。

    五月二十日,雍州军到达襄邑,派人往城中送信,通知襄邑令准备军粮。三天后,羊孚才知道雍州军准备夺取彭城。

    两日后,杨安玄率军到达豫州睢阳城,睢阳太守何谦得知杨安玄到来,开城将大军迎入城中。

    两年前睢阳原太守华敛投降长孙肥,魏军兵败后身死,下邑令何谦成为睢阳太守。

    彭城,乔装成信使的则那哥带来魏军已经渡过黄河占领荥阳,正前往开封的消息,刘该忙通知孙全,率领六千兵马赶赴睢阳与魏军汇合。

    六月二日,刘该大军与雍州军在下邑城西二十里处相遇,六千步卒对三千轻骑,一触即溃。

    刘该看着溃逃的兵丁,茫然地望着前方,自己所有的谋划都化成了泡影。

    想起年少时寒窗苦读、苦练三九,也曾沙场浴血、鲜衣怒马惹人注目,亦曾想过做个忠臣,在外为国御守,在朝直言犯谏,青史留名,可是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

    只得学人谄媚,逢迎会稽王,终于得了徐州刺史的位置,转眼又被谢琰占去。好在谢琰远在京口,会稽王让自己坐镇彭城,抵御燕国兵马。北青州刺史,说得好听,无非是想让自己卖命。

    身旁孙全大声叫道:“明则,快逃,晚了就来不及了。”

    刘该握紧手中枪,仿佛回到十数年前跟着北府雄师呐喊冲杀的场景,嘴角露出笑意,一提缰绳,怒吼着向前冲去。

    孙全看到刘该不要命地朝前杀去,旋转马头就跑。

    沈庆之策马狂奔,看到迎面而来的刘该,闪身躲过刺开的长枪,手中长矛贴着枪身刺入对手的胸膛,鲜血飞溅而出。

    刘该被矛挑得腾空而起,最后脑中闪过自己这些年醇酒美人消磨,原来早不复当年之勇。

    六月六日,雍州军夺取彭城,收复被南燕抢夺的城池,孙全被张锋所杀。

    「注(1):从事巫术活动的人,男称觋,女称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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