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大结局下(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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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e]微熹,风卷残雪从茫茫的院落吹入窗棂。
冷气瘆人丝丝拂动帘帐。
沈瑶眼角[chou]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
模模糊糊的眼前仿佛有个身影,随着目光聚焦,那道身影越发明晰。
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娘....”沈瑶下意识开了[kou],嗓子因过久没说话十分暗哑,
老太太听得这声娘,眼眶发酸,挪上了塌,将她搂入怀里,
“娘在呢。”
段氏过世令老太太唏嘘不已,不论沈瑶与沈家关系如何,宗法礼规不可废,沈瑶身为外嫁女,即便没有严格的守丧时期,一年内不能食[rou],也不便同房。
何时能有身孕?
若这一年内,她再出点什么事,谢钦与沈瑶便要守丧三年,光想一想,老太太头都要炸了。
只是心中郁碎归郁碎,面上露出的更多是疼惜。
“今[ri]陛下召钦儿入宫,他不放心,请我来陪陪你,你弟弟已从边关赶回主持丧礼,你父亲那边,钦儿也在陛下跟前说了话,只不在人前露面,私下可守在你母亲身旁。”
沈瑶靠在老太太怀里,昏懵地看向窗外,天[se]已亮,明晃的雪光中有一丝绵长的晨曦,可见是放了晴。
她不知自己睡了几[ri],脑里一团浆糊,默了许久方浅浅应了一声好。
片刻碧云递来一盏茶,沈瑶撑起身,这才感觉浑身跟被碾压过时的,四肢酸疼,温水下肚好受了些,朝老太太露出个勉强的笑脸,“我没事。”
黎嬷嬷领着人进来伺候沈瑶梳洗,老太太挪去外间炕床上等着,过一会沈瑶穿着一件素[se]的缎面长袄出来,老太太见她脖颈堆着一圈白绒绒的衣领,暖着身子稍稍放了心。
婆媳二人一道用膳。
沈瑶用了几[kou]粥,吃得都是素食,待肚子一饱,人也[jing]神了。
“寒冬冷[ri]的,让您大老远跑来,是儿媳不是。”
老太太嗔了她一眼,“如今就剩咱们婆媳凑[ri]子过,还分什么彼此,你呀旁的别想,好好养身子,有什么事别呕在心里,娘陪你说话。”
段氏一死,沈瑶呕着的那[kou]怨气随之消散,心里空空落落的,无悲无嗔,多么难过不至于,就是浑身绷着的劲一下子没了,她有些无所适从。
“您别担心,我还好。”她又喝了几[kou]参汤。
老太太见她肯吃就放心了,只是目光不经意掠过她小腹,那一抹愁肠又被勾起,露出苦涩的笑。昨个儿她提起这桩事时,谢钦回应了她,道是夫妻两个的清静[ri]子还没过够,不急着要孩子。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她[cao]心也是白搭。
手伸的太长,反而惹人嫌。
何况,沈瑶着实年纪还小。
老太太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孩儿,十八岁的年纪,跟花朵儿似的,一张美目水灵灵的不谙世事,一旦当了娘,便不能像做姑娘时自在悠然,且让他们过几年舒坦[ri]子。
这么一想,心便放宽了。
依着大晋丧葬规矩,外嫁女在停灵第七[ri]需回娘家哭孝。
这一[ri]恰恰是元宵节,谢钦陪着沈瑶回了一趟沈府。
皇帝破格许沈府办丧。
原先的华庭翠轩皆装点了白帷,一眼望去,人人穿麻戴孝,满目的白,灵堂正中跪着一人,腰身笔直,颇有几分青松不折的气质,当是段氏唯一的儿子沈展。
在礼官的引导下,所有外嫁女上灵堂哭孝,沈瑶恰恰跪到沈展身旁,姐弟两相视一眼,数月不见,沈展鲜见成[shu]不少,原先那身细皮嫩[rou]没了,面颊黑黢黢的,可见吃了不少苦。
沈瑶目光很快挪开,没有说什么。
沈展倒是打量她许久,轻轻唤了一声四姐,沈瑶没应他。
一[ri]下来沈瑶没怎么搭话,到了傍晚沈府留饭,沈瑶没吃与谢钦一道回府。
次[ri]朝廷开印,谢钦忙得脚不沾地,沈瑶在家里折纸鸢。
到了十八这一[ri],三司会审三皇子一党党羽,沈黎东穿着一身囚衣跪在堂中听训,他毕竟算不上三皇子一党的中坚,不至于人头落地,谢钦从中斡旋,给判了个渎职罢官。
原先的沈府不能住了。
朝廷给了沈家期限,大致等段氏葬礼一过便要阖家迁往乡下。
侍卫给沈黎东释枷锁时,满堂官员看着他目露惋惜,并非惋惜这个人,而是惋惜沈黎东有谢钦与沈瑶这样的女儿女婿,原本不该落到这样的境地。
果然,这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报应。
望着沈黎东蹒跚落魄地从堂内走出,那高大的身影被[ri]光浇下不由得一颤时,众人不禁猜想,也不知他后不后悔十一年前将那个还不满七岁的孩子扔去千里迢迢之外的岳州。
既然孩子选择了他们做父母,做父母的就不该辜负这份与生俱来的信任。
因着与沈黎东这层关系,谢钦避嫌并未参加会审,只是消息却是一字不漏禀报给他。
沈黎东的出局也给谢钦在朝中博得了一些好名声,人人道当朝首辅大公无私,刚正不阿,会审结束,谢钦陪着郑阁老等人将折子送去了奉天殿,皇帝已是强弩之末,[jing]神倦怠,听了大概便吩咐太子处置,太子年幼,事情最后落到谢钦身上,谢钦站在太子身侧,一字一句逐一解释,教导他如何当政,谢钦身居高位,没有半分倨傲,也不曾独权专断,朝野赞誉。
夜里谢钦回到家里,将消息告诉沈瑶,沈瑶道了一声“辛苦你。”
谢钦以为她心里难受,将她搂入怀里,也不知是不是他搂得过紧,沈瑶募的咳了起来,一个不小心竟是将吃进去的晚膳都吐到了谢钦身上。
沈瑶捂着嘴尴尬地看着谢钦,双目红彤彤的愧疚道,“对不起。”然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声,“你刚刚勒我太紧了。”
谢钦不可能怪她,连忙唤人进来收拾。
沈瑶近来心情算不上好,身子有个差池并不意外。
到了翌[ri]清晨,谢钦上朝后,她又趴在塌前干呕了许久。
黎嬷嬷心里微微有了些猜测,只是上回沈瑶亦是如此,因心情不好月事推迟,她不敢妄想,稳妥起见,还是问沈瑶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担心落空又不敢明说,沈瑶摆手,“等今[ri]送葬过后再说,你放心,我没事。”
今[ri]段氏出殡,沈瑶穿素衣送葬,行到城门[kou],沈瑶忽然从人群中跌落在地,彼时谢钦只在葬礼上露了个脸便回了朝,并不在现场,沈瑶骤然晕倒,可吓坏了随行众人。
沈展将段氏灵牌塞给堂兄沈孚,连忙抱着沈瑶送去不远处避风的帐篷。
不一会平陵牵来马车,众人七手八脚将沈瑶抬上去,沈展当机立断,
“快些送回谢府请太医医治。”
平陵亲自架着马车回府,丧葬队伍继续出城,沈家阖家即将离京,段氏的棺椁停在城外一间小庙,沈柠三姐妹不舍母亲远葬老家,跪在寺庙哭得撕心裂肺,在寺庙停了三[ri]后,再由沈展亲自扶灵柩回老家兖州安葬,此是后话。
再说回沈瑶这边,马车抵达沈府侧门,老太太急得亲自迎了出来,吩咐四个厉害的婆子将沈瑶用被褥裹着径直送去了故吟堂。
早有太医提前抵达谢府候着,人被安置在床榻,隔着围帐,范老太医枯瘦的手搭在沈瑶手腕把脉,老太太就坐在他对面,气得满眼抹泪,暗自责怪身旁的人没伺候好,却又担心妨碍太医把脉,愣是[bi]着自己没吱个声。
珠帘外,以黎嬷嬷为首跪了一地。
谢钦收到暗卫传讯,丢下朝务立即赶了回来,官服未褪,风尘仆仆闯进了故吟堂,看着外头跪了一屋子人,越发以为沈瑶出了事,忧心忡忡要进内室探望。
老太太担心他一身寒气冲撞沈瑶,狠狠睨了他一眼,制止了他。
谢钦只得驻足,目光移向老太医。
老太医端得是不动声[se],把了一会儿脉,扭过身子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恰恰撞上谢钦幽沉的目光,老太医稍稍颔首,示意他放心,又在人群中搜寻一番,问道,
“夫人月事多久没来了?”
这话一出,有如石破天惊。
黎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慌忙道,“五[ri],有五[ri]没来了....”
老太太胸[kou]闷着的那[kou]气,很快被小心翼翼的喜悦给取代,不可置信问老太医,
“听您这意思,是有了?”
范太医毕竟“久经沙场”,很沉得住气,笑着回,“恭喜老太君,恭喜谢首辅,孩子一月有余了。”
老太太激动地笑出了泪。
“天可怜见,钦儿有后了,我即便这会儿去了,也对得住他父亲。”
老太医立即道,“这是大喜事,您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您身子骨健朗,少说还得活个十年八年,再抱几个孙。”
老太太心里舒坦了,笑道,“是,我还得多活几年,替这孩子看着后宅,好叫她好好将养身子。”她指了指沈瑶,随后又满怀担忧问,
“怎么就晕倒了呢,胎像可稳?”
老太医看了一眼床榻,淡声道,“胎像还算稳,老朽再给夫人开些安胎药,好好养着并无大碍。”
至于为什么会晕倒老太医没说,总不能说一家人发现晚了没照料好孕妇导致她出行昏厥?
老太太心里有数,平[ri]都是极为妥帖的人,这一回均马前失蹄。
吩咐人进来伺候沈瑶,跟老太医挪去外间喝茶,这时谢钦已换了家常服出来,与老太医道了谢,急着进去探望沈瑶,却被老太太叫住了,
“还不快给老太医封个大红包?你可是当爹的人。”
老太医笑,连说不敢。
谢钦立即吩咐人去准备。
自个儿先进去看妻子。
老太医开了方子也不多留,带着小药童离开了谢府。
老太太不放心沈瑶,又进了内室,沈瑶已经醒过来,正倚在塌旁喝参汤,谢钦坐在一旁替她掖背角,黎嬷嬷与杏儿鞍前马后,倒是将碧云挤去一旁。
见老太太进来,碧云立即将圈椅端了过去,给老太太坐,老太太就坐在谢钦对面。
一屋子人都没做声,就看着沈瑶喝汤,沈瑶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一[kou]饮尽,抹了抹唇角在床榻朝老太太施礼,
“叫母亲担心了。”
老太太看着瘦弱的她,长长叹了一声,目光扫至屋子里数人,一个个都跪了下来。
“她娘家出事,心里不舒坦,年纪轻不更事实属寻常,可你们这么多伺候的人是吃干饭的吗?”随后狠狠指了指黎嬷嬷,
“尤其是你,也是我身边出去的老人,这回出这么大岔子,若瑶儿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jiao]待?”
黎嬷嬷也满心后怕,跪在地上哽咽,
“都怪老奴服侍不周,昨夜夫人吐,老奴便有些猜想,只是上回闹了乌龙,老奴不敢声张...”
她话未说完,老太太冷笑,
“宁可错千次,也不能误一回,你呀,如今当差越发当回去了。”
黎嬷嬷回想老太太的[xing]子,最是容不得旁人寻借[kou],立即歇了分辨的心思,
“是,您提点的是,着实是老奴罪过,少了警惕之心。”
沈瑶替她开脱道,
“母亲,身边人都以为我因沈家难以释怀,月事推迟也不奇怪,毕竟上回也是这般,您就别怪嬷嬷了,说来说去是儿媳自个儿不谨慎。”
老太太却舍不得怪她,见谢钦满脸平静,甚至有些神游,气得狠狠猝了他一句,
“最要怪的人是你,你身为丈夫,怎么能扔下妻子不管?”
老太太骂来骂去无非是在泄心中的后怕。
谢钦失笑,“是,头一个要怪的是儿子,好了,您老骂也骂过了,也该露出了个笑脸,这毕竟是喜事。”
这话说到老太太心坎,她眉开眼笑道,“那你呢,你要当爹了,也该高兴才是。”
谢钦也不知为何,心里并无明显[bo]动,还是配合着老太太道,
“儿子自然是高兴的。”
不一会,老太太带着人出去了,亲自查看故吟堂的布置,以防有什么不妥之处,又将黎嬷嬷带出去耳提面命,决意安排两个婆子过来辅佐黎嬷嬷。
内室只留下谢钦与沈瑶。
夫妻俩对望片刻,沈瑶腼腆地抿着嘴,时不时还飞了几个俏眼。
谢钦捏了捏她的手背,“很得意?”
沈瑶自然是得意的,捧着脸笑了一会儿,跟个孩子似的天真问谢钦,
“我真的怀上了?”
谢钦看着娇气的小姑娘,心绪难辨。
“瑶儿,你答应我,孩子重要,重要不过你自己,只有你好了,孩子才有娘照看,你明白吗?”谢钦不希望沈瑶把心力都扑在孩子身上,他希望他的妻子能有自己的天地。
沈瑶只顾着乐,一头栽在谢钦怀里,
“那你好好照顾我,[ri][ri]陪着我,不许离开我,天天给我做灯笼,夜里给我当枕头,可好?”
这是撒娇耍赖。
[shu]悉的沈瑶又回来了。
谢钦感受到孩子的到来驱散了她心中的[yin]霾,看来,孩子来的很是时候。
老太太离开故吟堂时,特意将谢钦叫了出来。
乌金西垂,四下沉静。
明净的天光落在谢钦身上,映衬得那张冷白的脸格外清隽。
老太太看着样样出[se]的儿子,低声吩咐,
“瑶儿有孕了,你万不可莽撞碰她。”
谢钦:“......”
干站了半晌,等来这么一句话,谢钦脸[se]难看,“儿子又不是毛头小子。”
老太太哑然失笑,忘了小儿子已是沉稳的当朝首辅。
大约是不想孩子经历自己受过的苦,沈瑶对肚里的孩子格外耐心,无论害喜多严重,她不曾埋怨半句,每个孩子在娘亲肚里时,对娘亲有天然的依赖,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恨段氏而不恨沈黎东,沈黎东于她而言,与陌生人没两样。
但段氏不一样,她每每做梦时,都觉得她娘亲的嗓音格外柔软,想必段氏怀她的时候以为是个男孩,对她也十分耐心吧。
范太医出谢府大门,便将沈瑶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老人家这么做是有缘故的。
段氏新丧,沈瑶的喜讯传出越早越好,好叫众人晓得这个孩子是在段氏死前怀上的。
朝野上下均给谢钦道喜。
他年近而立,实在算不得年轻,总算有了孩子,同僚由衷为他高兴。
沈家于二月十五那一[ri],阖家离开京城迁往老家兖州。沈瑶没有露面,只遣人给沈老太太送了拜别礼,沈家其他女儿聚在城门外又哭了几场。
谢钦担心沈瑶心情不好,早早回府陪她,
“太子着人给沈展送了一份赏赐。”
沈瑶讶异,“是什么?”
“一柄镶宝石的匕首。”
沈瑶愣了愣,“何意?莫非是激励沈展习武?”
谢钦冷白的手指在桌案敲了敲,
“大约是这个意思,边关的守将给我递消息,说是沈展在边关表现不错,经验不足却有悟[xing],假以时[ri],是个好苗子。”
沈瑶默了默,“三年后再说吧。”
沈展要回兖州给段氏守丧三年。
沈瑶忽然想起一桩事,
“对了,他不是与江南总督府的二小姐定了亲么?沈家丧礼他们可来了?”她不识得江南总督府的人,丧礼上并未在意这茬。
谢钦露出冷笑,摇头道,“没有,当初也只是[jiao]换了信物,并未写婚书,沈展离京时主动把信物退了回去,蒋家本该识得这份好,可惜他们避嫌得很,生怕惹事上身,连个悼唁的人都没有。”
沈瑶面无表情,这都是段氏自作自受。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一同躺下来,沈瑶背对着谢钦,开始跟肚里的孩儿说话。
谢钦侧身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有些啼笑皆非。
孩子还没半个影呢,沈瑶便煞有介事当起了母亲。
孩子没让谢钦失望,在那紧实的小腹内一[ri]一[ri]长大,等到胎动那一[ri],他覆手在薄薄的肚皮,被轻轻踢了那么一脚,才真正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
随后当朝首辅开始正儿八经跟肚子里的孩子对话。
只是他与沈瑶显著不同,更多的是告诉孩子,
“你娘很辛苦,少闹腾些,天黑之后便睡,明白吗?”
这回换沈瑶哭笑不得,她将谢钦的手给拍开,
“你拘束肆肆作甚?”
自怀孕那一[ri]起,沈瑶给孩子取名肆肆,将自己的[ru]名给了孩子,是希望孩子成为另外一个肆肆,一个与她不一样的“肆肆”,谢钦很不满。
在他看来,肆肆就是沈瑶,他很爱这个[ru]名,舍不得给旁人。
他把“肆肆”改为“偲偲”。
沈瑶拗不过他,最后答应下来。
随着肚子显怀,下人开始准备孩子的衣物,碧云一面绣虎头鞋一面往她圆鼓鼓的肚皮瞥,
“姑娘,您说这肚里怀的是少爷还是小姐?”
沈瑶侧身歪在罗汉床上覆着隆起的小腹道,
“随意,只要是我的孩儿我都喜欢。”
她并没有因自己经历之故,矫枉过正,非要个女儿证明什么,也不会受世俗观念影响,期望这是个男孩。
任何对[xing]别的期待,都是对肚子里孩子的亵渎。
一[ri]有一个嬷嬷多了一句嘴,“头胎无论男女都好。”言下之意是若生了女儿再接着生,生了儿子就无压力。
这话听得沈瑶皱眉,她还未发作,倒是被恰好赶回来的谢钦给听到,直接将人发卖出去。
这可是老太太的人,沈瑶担心没法[jiao]代,谢钦却道,“就是做给母亲看的。”
在孩子这事上,他不准许任何人给沈瑶施压,包括老太太。
是年九月中旬,孩子在一片桂花飘香中呱呱坠地,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偲偲面颊红彤彤的,绒毛清晰可辩,眉目与谢钦如出一辙,沈瑶稀罕极了。
她刚生完孩子不敢用力,便示意谢钦抱,谢钦接过襁褓抱在怀里,他身形过于挺拔,修长的手臂兜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反差太大。小孩儿睁着黑啾啾的眼看了一眼亲爹,大约觉得陌生很快闭上了眼。
谢钦抱着软如无骨的女儿也生不出特殊的感觉来,毕竟这孩子折腾了沈瑶一[ri]一夜,而且孩子不哭不闹,乖巧地歪在襁褓里睡,谢钦也没法逗她,他在朝中呼风唤雨,在带孩子这事上却是[cha]不上手。
沈瑶在乡下长大,村里哪家生了孩子,她都要带着碧云过去凑热闹,自小就抱过孩子,又有那么多有经验的嬷嬷在身边,很快就上了手。
谢钦坐在一旁看着她忙前忙后,一会儿准备小衣,一会儿给小偲偲捏捏腿揉揉腹,他很是无语,这还是当初那个毅然决然买堕胎药的沈瑶吗?
“你歇一会儿成吗?”
沈瑶带偲偲不假于人手,怎么劝都不听。
沈瑶将孩子裹好后,侧身躺下,将[ru]塞给孩子喂[nai],背对着谢钦回道,
“我好着呢,若累了我会[jiao]给[ru]娘的。”
谢钦最受不了她亲自喂养,挪到床榻沿坐着,
“肆肆,你听话,喂养孩子伤神伤身,你把孩子[jiao]给[ru]娘。”
在他眼里,沈瑶比任何人重要,包括女儿。
沈瑶侧躺着,孩子一张嘴便含住她吸吮,她护着怀里的孩儿,反驳道,
“乡下哪个女人不是自己喂养孩子,也没见她们身子不好?再说了,自个儿喂养,孩子跟娘亲。”
谢钦劝不住她,绷着脸出了内室。
平[ri]从不脸红的夫妻竟是为了孩子呕了几回气。
谢钦没别的,他就是担心沈瑶身子吃消不住,一面吩咐嬷嬷们用最好的食材给沈瑶补身子,一面又亲自去太医院寻范太医,问起喂[nai]一事。
谢钦直言不讳告诉范太医,沈瑶亲自喂养。
范太医愣了愣,此举着实罕见,毕竟只有穷苦人家的女主人才亲自喂养孩子。
范太医常年辗转后宫,对女人家的病倒是了如指掌,他想了想,委婉告诉谢钦,
“此举固然有些耗气血,不过益大于弊.....”然后他悄声与谢钦解释了一番。
谢钦闻言总算是释然了,又寻范太医讨了几张补身子的药方回了府。
沈瑶虽然给孩子喂养,夜里却将她[jiao]给[ru]娘带睡,因着喂[nai]的缘故,沈瑶胸脯大胀,原先的衣裳都兜不住了,针线房重新给她做新衣裳,夜里将孩子哄睡后,沈瑶回到内寝,谢钦已沐浴好坐在床上看折子,自沈瑶怀孕,谢钦尽量[chou]出时间来陪她,每[ri]重要公务在朝廷办,其余不紧要的带回家里批阅。
他让沈瑶睡里侧,沈瑶从他身上爬过去的时候,鼓囊囊的胸脯不经意地从他手臂蹭过,软软的让人心悸。两个人视线在半空相撞,沈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谢钦,谢钦面[se]不变挪开了眼,若无其事继续看折子。
沈瑶有些不高兴,躺下去后刻意挨着他,甚至耸了耸他的胳膊肘,谢钦被她弄得呼吸发沉,头也不抬说道,
“时辰不早,快睡。”
沈瑶不肯,从后面搂住他,坏笑道,“谢大人,偲偲已两个多月了。”
谢钦闭了闭眼,“太医说最好等三个月后。”
沈瑶见他如老僧入定,瘪瘪嘴,转身往被褥里一钻,不搭理他了。
她就要看谢钦忍到什么时候。
这一年夏[ri],庄子上的油桃卖脱销了,嫁接的果子得到市面上的认可,越来越多的商户来庄子定果子,沈瑶生完偲偲两个月后,去了一趟通州,又盘下几个庄子,扩大种植。
后来,沈瑶又与那位蔺大人合作,将嫁接之术著书,流传于世,此是后话。
谢钦平[ri]跟孩子不怎么亲近,倒不是不喜欢孩子,他实在对着软糯的婴儿无处着手,沈瑶不高兴,去通州时,故意把孩子扔给谢钦。
谢钦只能接手。
沈瑶不在家,孩子不肯吃[ru]娘的[nai],首辅每[ri]挥斥方遒回来,便钻去厨房给他女儿煮米汤水喝。随着孩子[ri]渐长大,谢钦能跟她[jiao]流,察觉到她喜怒哀乐,便觉得有滋有味。
也不知是父女俩有缘,还是孩子破罐子破摔,谢钦弄什么她就吃什么,每每喂完,谢钦兴致勃勃问她,
“偲偲,爹爹煮的米汤是不是比娘亲的[nai]好吃?”
小偲偲翻了他一道白眼,不想理会他。
谢钦带孩子越发得心应手,等到沈瑶从通州风尘仆仆赶回,就看到谢钦抱着偲偲仰躺在藤椅上,那谢钦双手将偲偲撑在半空,吟诗给她听,偲偲觉得有趣,咧开嘴嘿嘿地笑,藕节般的四肢在半空挥腾,可爱极了。
沈瑶半是欣慰,半是失落。
还以为她出一趟远门,家里[ji]飞狗跳,个个不能没了她,结果丈夫与女儿相处极好。
沈瑶颇为不得劲。
从谢钦手里将偲偲夺回来,躺去床上抱着偲偲喂[nai]。
毕竟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偲偲闻着[shu]悉的[nai]香,一头栽在沈瑶怀里狠狠地吸吮,沈瑶失落的心得到抚慰。
沈瑶并不惯着女儿,反而如同乡下孩子们,该让她爬便爬,该让她滚就滚,仆从个个小心谨慎生怕摔着偲偲,沈瑶便亲自教养,小偲偲长得结实又健康,五个月大时,翻身爬坐已十分利索,沈瑶发现了,偲偲模样儿像谢钦,身板却像她,她幼时也好动,生龙活虎的。
去年皇帝新丧,开[chun]改元,称延禧元年。
新[chun]伊始,年轻的帝王大赦天下,特开恩科,谢钦一月有大半月没能回府,总算熬到二月二十[ri]科考结束,谢钦匆忙回了府,暖暖的灯芒下,沈瑶搂着五个月大的偲偲躺在长椅浅眠。
小孩儿双颊红润如桃,圆嘟嘟一张小脸全部兜在沈瑶怀中,小嘴保持微张的模样,像是要吮[nai],黑长的睫毛跟扇子似的密集地铺在眼下,谢钦看着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感慨生命的奇妙。
偲偲身子沉,担心压到沈瑶,谢钦悄悄将她从沈瑶怀里抱出来,递给身后无声伺候的[ru]娘。
沈瑶怀里一空,睁开了眼,还未回过神,身子蓦地腾空,人被谢钦给抱了起来。
“[chun]头上,别着了凉。”
谢钦将她抱去拔步床上,沈瑶迷茫地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岁月格外眷顾他,他模样一如初见没怎么变,甚至褪了几分冷厉,面相更加俊逸,反而显年轻。
沈瑶双手勾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四目相对。
眼神拉丝。
沈瑶不自觉缠住他瘦劲的腰,“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谢钦这段时[ri]不曾好好陪她,心里愧疚,哑声安抚,
“朝中诸事告一段落,接下来我早些回来,晚膳给你做干锅牛蛙吃,可好?”
沈瑶已许久不曾尝到他的手艺,心里怪想的,不过比起厨艺,她更馋他的身子。
脚后跟狠狠往他腰身一按,迫着他沉下来些,沈瑶仰着修长雪白的天鹅颈,喃喃问,
“谢钦,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从怀偲偲,夫妇二人不曾好好亲热过,中途谢钦想,也是沈瑶帮他。
谢钦抬手捏了捏她鼻头,不满道,“肆肆,是我不喜欢你,还是你不要我了?自从有了孩儿,你便忘了我,你扪心自问,这一年半,你给孩子做了那么多衣裳,可给我做了一身?”
沈瑶额尖突突的跳,当真忘了这茬,不过她一向不服输,
“这么久没碰我,你是不是养外室了?养了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也养一个。”
谢钦给气笑,悬在她身上,拿鼻尖狠狠蹭了蹭她额心,“我没有不想陪你,我只是在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南洋使臣的琉璃盒。”
时隔太久沈瑶还没反应过来玻璃盒是什么,愣了半晌终于明白意思,旋即笑出来。
“你拿到手了?”
她明显感觉到谢钦的锐意,没有像往[ri]那般克制。
谢钦颔首,“是,今[ri]刚得手。”
沈瑶回想近[ri]老太太明里暗里暗示她再生一个,直言不讳问,
“你真的要用?咱们生得是女儿,你不想再生一个吗?”
谢钦闻言眉头皱得死死的,“不生,是母亲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沈瑶没有否认,“老人家自然想要一个儿子。”
自偲偲出生,老太太看得极重,不过老人家意思是,无论如何得要个儿子撑门楣。
沈瑶也不是不想生,只是暂时没这个打算,偲偲还小,她不想分去孩子的宠爱,等偲偲大了,过两年再说。
谢钦对孩子没任何想法,健康平安省心就好。
“这桩事我来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上。”
随后又道,“咱们只要偲偲一个,不必再生了。”
沈瑶笑了笑,“现在说得好听,可别回头又后悔!”
谢钦只当沈瑶是对段氏与沈黎东心有余悸,盘腿坐直身子,神[se]凝重望着她,
“沈瑶,你要信任我,遇见你之前,我压根没想过成婚,有了偲偲已是额外的惊喜,我没想过旁的。”
“实话告诉你,我早已给偲偲寻好退路,我暗中置办了几分产业给她,她这辈子衣食无忧,无需看人脸[se],她甚至可以不必嫁人,我并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人死如灯灭,谁又管得了身后事,天下姓谢的还少吗?何必用未知的不可控的枷锁来束缚眼前,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这辈子与你相守到老。”
沈瑶生孩子的苦难历历在目,谢钦不打算让她承受第二次。
沈瑶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衷肠的话来,愣了好半晌,这大约是这辈子最动听的告白,听得她眼眶发热。
蓦地想起一事,沈瑶心神一动将他往外推,“你先去沐浴。”
谢钦摸不准沈瑶的心思,坐着没动,
沈瑶笑,千娇百媚地将他往外一推,“快去嘛,洗了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钦便去了。
心里搁着事,很快便洗完换了一件苍青[se]的宽袍回了内室。
灯芒熄了大半,唯剩一盏玻璃灯搁在角落里。
帘帐内朦胧昏暗,隐约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被褥里拱来拱去。
将被褥一掀,露出一张活脱脱的俏脸,哪怕在这样暗沉的光[se]里,依然能瞥见那照影惊鸿似的明艳,
谢钦覆过去,“肆肆。”
沈瑶双手撑在身后,白嫩的玉足从被褥另一端勾出来,抵住他即将压下来的胸膛。
“谢大人,你的肆肆呢,在身上藏了一件宝贝,若是谢大人寻到便是你的。”
谢钦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身上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寝衣,不是滑嫩嫩的丝绸,而是一种又薄又贴的棉绸,玉足压在膝盖抬起半个,裙摆滑在腿根,露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夫妻二人已一年多不曾好好亲近,这会儿如同干柴烈火。
谢钦呼吸[bi]近,“怎么找?还请夫人示下。”
沈瑶朝他呵气,媚眼横[bo],[su][su]麻麻的悸动从眉梢里,从齿缝里钻出来。
玉趾滑过他喉结来到下颌,将之往上抬了抬,“用这个?”
谢钦会意。
他俊脸如清风明月,衣袍猎猎,落拓不羁,弯月升上半空,月[se]从窗棂探入,照亮她炽艳的眉目,谢钦亲到一处,身子猛地顿住,从她怀里抬起眸,“这是什么?”
沈瑶掩面偷偷从指缝里睁开半只眼,羞答答道,“你自个儿瞧。”
谢钦便坐起身,将那物从[kou]中取出,摊开一瞧,[shu]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那封不知被遗忘多久的婚契,神[se]不由怔忡,谢钦不是没有惦记着这桩事,只是告诉自己,那份婚契便如一道鞭策自己的灵符,时刻提醒他,他要珍惜善待这个女孩。
而现在沈瑶以这种方式将婚契还给他,谢钦不高兴是假的。
沈瑶眼尾上扬,眼[bo]跳跃,“这份礼,你喜欢吗?”
“喜欢,”他捏着那张泛旧的纸,所有浓墨重彩的情绪在那双深眸中沉淀,化为自持人生里唯一一抹虔诚,“肆肆,我爱你。”
绵绵的热[lang]在四肢五骸流窜,沈瑶按捺不住心[kou]那股悸动,双臂圈过去,极尽柔情回应他。
浓密的墨发一滑而落,[dang]//动至他肩头,将两张脸靥绑缚在一处。
她每一声娇吟如同破阵的号角,激[dang]他心弦,他强势地将她伶仃半生的孤苦给拂去,冲刷出一层新的葳蕤翠[se]来。
沈瑶软[su][su]地抱紧他,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窗外啼鸟惊梦,[chun]意阑珊。
(正文完):,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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