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三天悠闲的上学日，转眼就到了周末，许可一早起来，趁着自家爷爷还没去作坊，将十张服装厂的招工表，放到了正在喝粥的爷爷面前。

  “阿爷，你让村长爷爷问问村里人，有没有想去省城服装厂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年龄在18到35周岁，要勤劳肯干的，厂里有食堂和宿舍，包吃包住三十块钱一个月。”

  许有梁看着手里的招工表，有些欲言又止，宋大妮在旁边看急了眼，她戳了戳自家老头子的胳膊，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话就说，跟自家孙女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有梁用掌心抹了一下嘴角，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招工表如果被作坊的员工知道，她们会不会弃小作坊不顾？虽然待遇差不多，可厂里毕竟是包吃包住，还是大省城，年轻人难有不想去见见世面的。”许有梁说到最后声音就越低，作坊刚开始步入正轨，这招工表一出，不是扰乱军心嘛？

  宋大妮也在一旁附和，“对啊，丫头，你阿爷有这样的顾虑也正常，万一有人要辞职去省城厂里怎么办？”

  “是啊，人往高处走，人家想走，你拦也拦不住的。”许长青一边扒拉着稀饭一边说。

  赵海云给许可的碗里又添了半碗粥，试探的问道，“要不，咱们村就别发了？”

  许可接过赵海云递来的粥碗，转头对许有梁道，“阿爷，作坊的员工是不是没签劳动合同？”

  许有梁被问的一头雾水，什么劳动合同？你什么时候说了？

  看到自家爷爷的表情，许可知道，她肯定忘了跟他们说了，合同不签，做工的人不是想走就走？如果遇到不好的老板，没有合同，他们的薪酬都没有保障。

  许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去了一趟缅甸，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放下手里的粥碗，跟家里人普及起后世的劳动合同，以及签了合同带给甲乙方的好处，“我让印刷厂去多印一些，以后店里，作坊，厂里的员工都要签订劳动合同，这是双方都能受益的事，合同必须得签。”如果不是这次招工表事件，许可都忘了这一点。

  “行，我都明白了，合同的事你去办，尽早让作坊的人签合同，招工表的事，我会和你村长爷爷说，也算是提前打个招呼，不然以后有人问起，为啥自家厂里招工，只招外村人。”

  “知道了，阿爷，”许可说完，将许有梁面前的招工表收了回来，给宋大妮和赵海云一人分了五张，“阿奶，妈，你们如果遇到合适的，可以让人填了表格，带着它去表格右下脚的厂址面试。”

  “呵呵，行行行，我白天在家去左邻右里问问。”

  “超市的客人，我也可以问问。”

  “阿姐，你能给我几张吗？我可以帮你问问班里的同学。”听了半天墙脚的许诺，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姐姐。我也可以帮忙的。”盼盼小心翼翼的举起了小胳膊，好不容易能帮到姐姐，她也想试试。

  许可上前撸了撸两人的脑袋，呵呵一笑道，“好，姐姐也每人给你们五张，你们要答应姐姐，只能课间询问，不可以影响同学们上课。”反正也是要面试的，就不要打消孩子们的积极性。

  “嗯嗯～”

  许诺和盼盼都乖乖巧巧的点头。

  ……

  许可在家里待到八点半，把一摞招工表装进自己的双肩包里，跟宋大妮和弟弟妹妹打了招呼，就骑着她的红色自行车出门了。她先去了一趟印刷厂，订了一百份劳动合同明天去取，骑着车又赶往了卫生院家属楼。

  许可到的时候，陈默和李鹏飞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了。“你们等急了吧？我们出发吧！”

  “走喽～”李鹏飞一听到出发，踩着自行车简直高兴的飞起。

  “嗯～”陈默一蹬自行车，飞速来到许可身边。

  三个人骑着自行车，迎着初春阳光往永和镇下边的杨柳村赶，虽然没再去杨柳村，可村里的事，还是经常能听周英英说起，她说村里的爆米花在供销社卖的不错，村民还去了镇上的剧院散卖，多多少少也能贴补点家用，赵兰芳那个前小婶，带着她的一对儿女，去周英英家偷野猪肉，被村民抓到后，村长还罚过他们家十五块钱等等……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上午九点半，杨柳村村前的晒谷场上，围了不少的村民，村长林光荣也在其中。

  林光荣老远就到光鲜亮丽的三个年轻人，他从人群中挤出来，笑成菊花似的老脸满是欣喜，“哎呦，丫头，你们终于来了，昨儿周家丫头就跟我说了，来来来，快请那边坐，我让人给你倒茶。”林光荣从许可手里将自行车接过来，一边给许可三人带路，一边冲着人群嚷嚷，“大家伙让让路，媳妇赶紧给贵客泡茶。”

  林光荣的这一嗓子，几十人的人群突然让出了一条路来，两边的村民都笑着跟许可打招呼，许可还看到了周大勇一家，赵大伟一家，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或开心或惊喜，或不屑或冷漠。

  林光荣将许可三人带到中央的桌前坐下，那里摆着四张书桌，桌前各摆着一条长条板凳，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茶缸子和热水瓶。

  许可被带到第二张桌前坐下，左边是村长林光荣，右边是陈默和李鹏飞。

  村长媳妇金花带着两个妇女端着茶水上前，“姑娘，村里没什么好茶，你可别嫌弃，”金花见到许可是特别的开心，她都听自己老头子说了，这姑娘家开了服装厂，今天来村里是来招工的，她家姑娘今年十九了，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名额？

  “不嫌弃，谢谢婶子。”许可接过村长媳妇递来的茶水，笑的一脸和煦。

  “呵呵，不谢，”金花笑着摆摆手，立马和两个妇女退到了一边。

  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头，偌大的晒谷场上，比他们来之前又多了一半人，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村长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呀？”

  “我猜肯定是大好事！”

  “你怎么知道？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大好事？”

  “上头坐着的姑娘，你们看到了吗？我觉得这姑娘一出现，就会有好事发生。”

  “切～鬼才信你，这姑娘难道是财神奶奶转世？还能给我们送钱不成？”

  “说不定，这姑娘还真是财神奶奶转世，你们忘了她上次送的野猪肉了？”

  “咦～还真是哈，可不就是这姑娘。”

  听到这样的议论声，陈默倒还好，李鹏飞直接喷笑出声，“哈哈哈，财神奶奶？哎～小可，还别说这个称呼还真贴切，你说说你，都在外面散了多少钱了？不过财神奶奶有点不好听，散财童女倒是更适合你。”

  “滚～”许可直接越过陈默的后背掐了李鹏飞一下。

  “哎呦～”疼的李鹏飞揉着腰间的软肉，在那里滋哇乱叫。

  许可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取下背上的双肩包，从里面把一摞招工表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转身跟村长林光荣耳语了几句，只见林光荣的眼睛越听越亮，表情越听越兴奋。

  林光荣按耐住心里的激动，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下边的村民大声道，“村民们，大家静一静了啊！现在有一件大好事，要向大家宣布，省城的双跃服装厂向我们村公开招工，会缝纫技术的，勤劳肯干的，年龄在18到35周岁的，厂里包吃包住，三十块钱一个月。适合的人可以到这里来报名。”

  大家听到这样的喜讯，全场都沸腾了，晒谷场上就像突然放进来几万只鸭子，吵的是不可开交。

  有惊喜声，有尖叫声，还有被踩到脚的痛呼声，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在争先恐后的往上方挤。

  “村长，快，我家五丫要报名，”

  “村长，帮我报名，我要给我家闺女报名。”

  “村长，这里这里，给我儿媳妇报名。”

  林光荣顿觉头疼，他拿着茶缸子用力的敲打着桌子，对着涌上来的人群喊道，“都给我排队，排队排排好，就这样的秩序，谁给你们报名表？”

  许可面前的桌子被撞得“砰砰”作响，茶缸子被撞倒，茶水洒了一桌，还好她反应及时，把桌上的招工表捏在了手里，不然非得全部遭殃。

  陈默揽着她的纤腰将人带到一边，他没想到，村民们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真怕有些不长眼的，知道许可手里有招工表，会争着上前来抢。

  李鹏飞也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他面前的桌倒了，茶水浇了他一身，他抱着许可的双肩包，退到了陈默的身后，他眼睛死死的瞪着那些村民，恨不能将他们臭骂一顿。

  “听到没有，都给我退后，都排好队，不排队的立马取消你家的名额。”林光荣气的脸都红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再么样下去，都要把财神爷吓跑了。

  大家听到不排队就取消名额，立马站在原地不动了，然后人慢慢的往后退，退到离桌子两米远。

  跟村长媳妇来帮忙的两个夫妇，连忙上前扶起撞倒的桌子，清理桌面，重新给四人泡上茶水。

  “排好队，报名不能代替，让本人上前来报名。”许可回到座位上，喊出了来后的第一句话，都让家属来报名，谁知道有没有谎报年龄？

  “听到没有？排队，让本人来。就这样的素质，打算去省城丢人吗？”林光荣对着众人大声训斥道。

  大家被村长骂的，一句话都不敢吭，人群默默的又向后退了一米多，这个时候，从人群中挤上来，一个十八九的姑娘，身量中等浓眉大眼，仔细看去，竟跟村长林光荣有五分相像。

  她走到许可的面前，双手捏着衣角，笑的一脸腼腆，“我叫林玲，今年十九了，初中毕业，我可以报名吗？”

  许可对林玲的第一印象很好，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当然可以，”说着，她抽出一张表格递给林玲，“回家将报名表填好，3月15号前，带着它去报名表的右下方的厂址面试。祝你好运～”

  “谢谢你！”林玲如获至宝的接过报名表，对着许可笑笑就跑开了。

  大家见林玲成功的拿到了报名表，都不敢再不排队了，渐渐的队伍分成了两队，村长面前一队，许可这里一队，等到把三十份报名表发放下去，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许可三人刚从桌前站起，周勇和周英英就从人群中挤了上来，“小可，事情忙完了？走～去我家吃饭，我妈都做好饭了。”周英英一上来就挽住了许可的胳膊。

  许可还没说话，林光荣就急眼了，“哎，大勇，这次你可不能跟我抢，你嫂子早就回家做饭去了，就等着小可过去呢～”他家闺女以后还要进小可家工厂，可不得好好抱抱人家的粗大腿。

  “可，这～”老实巴交的汉子，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哎呀～别这这那那那的，你也一起去，陪客人一起吃饭，小英走，带着你同学上伯伯家吃饭去。”林光荣直接张开手臂，推着几个人往他家走。

  盛情难却，许可只能由着村长带路，和周英英父女一起，走在村长家的路上，

  李鹏飞和陈默推着自行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身后还跟了好多看热闹的村民。

  村长家坐落在村东头的一间青砖瓦房里，占地七八十平，前面还有个四五十平小院子。

  院里有篱笆围成的菜园，园里的地刚被翻新过，一旁还堆着锄头水桶等农具。

  许可几人一进院子，金花听到动静立马从屋里迎了出来。“哎呦，贵客，快请进，请进。”金花说着，就从周英英手里把许可接走了。

  周英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对着许可吐了吐舌头。

  许可对着她笑笑，转身看向身后的陈默和李鹏飞，陈默一左一右，一手推着一辆自行车，跟同样推着自行车的李鹏飞，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别担心，我爸会照顾他们的。”周英英回头，见许可在看陈默他们。

  “嗯，”许可被金花拉着进了堂屋，堂屋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有红烧鲫鱼，红烧肉，青椒炒蛋，本鸡汤，鱼香肉丝，酸辣土豆丝，笋干炒肉丝，炒青菜。

  许可没想到菜色会这么丰盛，八十年代初，大多数人生活都是比较艰苦的，更别说是吃了一辈子苦的庄户人家，这一桌的好菜，接下来的两个月估计得拮据了。

  “玲玲，快，客人来了，赶紧泡茶。”金花一进屋，就冲着内屋大喊。

  不一会儿，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许可见了顿时悟了，怪不得长得跟村长那么像，原来是村长的亲闺女。

  林玲看到许可，立马展颜一笑，她走去供桌前，给大家倒了茶水，拿了一杯递到许可的手里，对着她笑笑又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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