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的春社在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基本上就在二月份，之前的祭祀更偏向于国家祭祀，但于百姓而言，不能说之前不虔诚，但春社祭祀明显真心实意许多，和神灵祖宗许愿来得要细致些。

  攸安跟着看了下，发现百姓祭祀的东西五花八门，甚至连路都能成为祭祀的对象，主打一个求神拜佛不在于精而在于多，拜谁不是拜啊，不灵验的话，来年换一个拜。

  她在那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他们封建还是不封建。

  这件事更多是由黔首们自发进行，不需要朝廷来正经组织，基层的官员小吏安排则行。

  嬴政正在和大臣们商议西巡的事情，算算时间也该计划出门，按照嬴政的计划，不过是为了安抚旧地秦人，还得赶回来安排神种的种植。

  一群人出门自然最重要的便是安全，去年的刺杀事件还未完全弥散，比起之前的轻装便行，此次出行盛大隆重得多。

  有的皇帝出巡是为了玩乐，有的皇帝是为了镇压展现威严，就大秦现在的条件，和吃喝玩乐搭不上任何关系，出门一趟对身体是大折腾，花费同样不少，但有些钱又不能不花。

  像是后世某个辫子王朝，人家皇帝早期动不动就往草原跑难道真是为了牛羊肉吗？还不是为了镇压、拉拢、敲打某些蠢蠢欲动的蒙古亲王。

  突然，殿外传来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在如此庄严的大殿内，刚刚还在说话的人立刻停止，望向门外。

  进来的人是蒙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回禀，“陛下，咸阳城聚集部分黔首，不愿意配合朝廷收缴兵器，群情激愤，人数并不少。臣已派大秦军士围住，但大多数都是大秦黔首，臣不敢擅自行动。且，臣观此次黔首情绪激动，似是有人主导。”

  嬴政脸色沉下来，明明五官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却是透着一股冷意，“不愿意？”

  扶苏暗道不妙，生怕他父王下令将参加反抗的黔首们全部处置。

  蒙恬继续道：“臣返回时，神使好像已经赶过来准备在城郊做什么，要臣向陛下讨要一点点时间，若是过后黔首们还是不愿配合，随意陛下处置不插手。”

  治粟内史站出来打破沉默，“陛下，既然神使如此说，肯定是有着手的地方，不过是等待些时间，有蒙大人在，总归不至于叫黔首们闹出大乱子。”

  之前的增收还是拉近了关系，起码在李斯他们保持沉默时，治粟内史愿意站出来说说话，期待着神使能带来不一样的结果。

  本以为嬴政只会坐在宫殿内等待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带着一众朝臣来到城郊，见到了和他们所想象的群情激愤完全不一样的面貌，一个个在外面伸出脑袋想要凑到前面去，三三两两还在那讨论着，不像是暴民，更像是招呼着邻里看百戏团。

  攸安没有半分包袱的裹成毛绒绒，整个人埋在毛领之中，嬴政瞧见她瘦小的身躯裹成一个行动不便的臃肿球形物，也有半分沉默，同时含着半分疑问：真的有这么冷吗？

  “陛下！”

  嬴政他们直接进来，刚刚还说话的黔首们鸦雀无声，攸安都得说一句人来灭。

  “神使这里还未准备妥当？”嬴政习惯了他所到之地便是肃穆的气氛，完全没觉得周围的黔首见到他战战兢兢有何不对劲。

  环顾四周，只见一群打扮得破破烂烂的人在下面忙里忙外，不知道在忙什么。

  墨家子弟：要不是看你是皇帝，我们真的要生气了。

  攸安站起来，本来就不是很高的体型衬托得更加圆润，走路的那几步看得人担心，没见过企鹅的嬴政只能联想到鸭子。

  “没多长时间，只是要在黔首面前把东西摆出来，墨家这两个月都在研究农具，还希望陛下别怪我提前泄露了消息。”

  攸安有什么说什么，避免日后泄露出点消息叫他乱想，还不如一开始敞开了说。

  鉴于攸安之前的表现以及懒散，嬴政倒是还未对她生出忌惮，“神使一心为了大秦着想，朕自是不会介意。”

  攸安赶紧撇开干系，墨家是真的出了大力气，两个月不见，几个面容熟悉的墨家弟子都沧桑许多，嬴政评价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还真没带多余挖苦情绪，十分客观。

  “这是墨家和公输家打赌，和我没关系，我整个冬日都待在家里。”

  嬴政见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因为黔首们不听话的情绪好了许多，身上的戾气慢慢减少，但下面的黔首还是不敢说话，只是偷偷摸摸打量上首的陛下和圆滚滚的神使。

  他们陛下可真吓人。

  神使瞧着倒是喜庆，就是穿得有点多。

  扶苏对神使能影响他父王情绪这件事还是无法彻底习惯。

  攸安已经瞧见他，冲他招招手，扶苏上前，攸安一脸兴奋，“扶苏公子，你不去帮着墨家干活吗？”

  扶苏不知道他上前走这两步是为了什么，“…神使说的是。”

  嬴政在看到扶苏郁闷时，心情更加好了。

  墨家弟子还牵了头牛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组装，一根横木并排安装两块尖铁，中间再装个小斗，小斗内盛放麦种，斗底钻了些梅花眼。

  一群人看得稀奇，跟在墨家弟子身后，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壮士，你这是做的什么东西啊？”

  墨家弟子也憋了一路，心里还在问怎么没人问，这会儿像是敞开话匣子，“这是用来播种的，做起来不麻烦，你看啊，我走动的时候，下面的斗会跟着翻转，想要播种得密集，就走快点。”

  一边说一边示范，黔首们都能瞧见地上洒下来的种子，确实比他们人力要轻松和整齐许多。

  后面还有简略版镰刀，甚至攸安都没料到他们居然把直辕犁弄出来，两牛拉辕的长直辕犁，也有一牛拉辕的短直辕犁。

  这方面攸安只知道名称，若不是墨家弟子拉出来演示，她都不认识。

  只不过瞧着两头牛的配置，攸安差点伸出手戳嬴政，好在理智回笼，只是忍不住询问，“陛下，这种农具会不会太奢侈了？”

  她只有牛在古代很稀缺的概念，但没有具体的概念。

  嬴政眼神有些奇怪，“神使多虑，如何会奢侈？”

  农具上的改进，如何会和奢靡浪费扯上关系？

  牛是稀缺物，但不至于官府拿不出来的地步，在大秦，无论是农具还是牛都可以向朝廷租借，只不过需要爱惜，若是有损坏需要拿出有理有据的说辞，否则就得受罚，但若是理由正当，朝廷也不会深究。

  两头牛百姓负担不起，但不代表朝廷没有，到时候一个乡里安排好，轮流耕作，按照新农具展现出来的速度，再配合上人力，可节省下更多力气，也能种更多地。

  是吗？

  攸安懵懵懂懂的看着黔首脸上的兴奋，若有所思，他们高兴总归是最直接的反馈，是她操心得太多了。

  她一下子被惊醒：她怎么能操心这么多事呢？明明给自己的定位是闲人啊。

  种土豆种得都要吐了的六合毫不遮掩的翻了个白眼，被当成老黄牛使唤以后它的胆子大了许多。

  不对，瞧一眼被养得油光水滑、干干净净的老黄牛，它觉得待遇还不如老黄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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