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瞪大眼睛。

“放我出去？”

池烟点头，一字一顿道：“第一个是开口音，放。第二个你确定是我字，第三个和第四个，和我字的口型差不多，最合理的是出去两个字……连起来就是，放我出去。”

郑杰结结巴巴，“她为什么对着我说这个，放她去哪？从盒子里放出来吗？”

“不。”

池烟缓缓摇头，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说，“巫兰为了她的同志不被暴露，毅然进了行刑室，支撑她的唯一信念，是她知道，她的同志们一定会想办法营救她出去，所以，她在等，一边承受敌人的酷刑，一边等。”

“等到现在？”郑杰的声音像在呻|吟。

“故事没有结束，人物的命运就一直在当时的境况里，巫兰她还一直在行刑室。”池烟说到这里，轻轻哆嗦了一下。

屋内安静至极。

良久，郑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在水上的浮萍，轻落落的。

“等了十四年，这十四年她一直在受刑，一直在扛，在保护那份名单……因为她的同志们还没有救她出来，因为我忘了这个故事没有结尾……”

池烟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这不过是个故事，知道穿着旗袍的巫兰，不过是存在郑杰想象中的人物。

可此时此刻，仿佛真的有那么一个女人，生逢乱世，顽强坚毅，为了自己的信念忍受敌人酷刑暴施，只是等待太久，痛苦太漫长，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她突然出

现，为自己的命运申诉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郑杰的神情突然变得坚定，像下了决心般，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直直看着前方。

他的瞳孔越来越大，身子晃得快要倒下去，似乎眼前有什么景象，正深深震撼着他。

池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那不是害怕，不是恐惧，更像是愧疚，怜惜，自责，悔恨……

终于，他像从灵魂深处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

池烟知道自己不用再说什么，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那是存在他自己想象世界中的景象，有些事情，有些梦，经历人生挫折和现实的磨砺，你以为你忘了，但镌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哪有那么轻易消失，人被生活的浪潮裹挟着往前走，那些你忘不掉的曾经，赋注过全部热情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刻，忽然追上你，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

……

郑杰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中，他此刻的状态只能找时间下次再聊，池烟起身，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开，忽然，门上传来一声巨响。

“砰！”

卧室门被一股凶猛的力道推开，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面目扭曲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民警。

女人奔溃地趴在地上吼叫，“郑杰！你今天终于被我抓住了！你竟然敢出轨！竟然敢把女人带到家里来！”

她看见池烟，愤怒爬起身，两手伸着要过来拼命，身后的民警拉住

她，“不准动手啊！你说家里进贼报警，这是你丈夫吗？”

女人嘶喊，“这两个是奸夫淫妇！我早就发现他这段时间不正常了，今不舒服连孩子都不送，又跟单位撒谎说我生病了请假，就为了在家里偷摸幽会！警察同志，抓住他们，他们不要脸，搞破鞋！”

池烟见女人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躲到窗户边大声道：“大姐，你误会了！我是你丈夫的心理咨询师，我今天是陪他到家里来找东西的，不信你问你丈夫。”

郑杰却静静靠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低头沉思，仿佛眼前混乱的一幕跟他毫无关系。

“看，他不敢说话！他承认了！”

池烟急得又跟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没骗你，我是悦然咨询公司的咨询师，郑杰是我的病人，你打电话去求证就明白了。”

女人厉声：“他根本就没病！我是他老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撒谎，叫你家里人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样！叫你丈夫来！不然今天别想从这个门出去！”

警察皱着眉头，看着崩溃的女人无计可施，转头问池烟，“你结婚了吗？叫你丈夫来，赶紧把事情解决。”

.

堆满积雪的大街上驶过一列豪华气派的车队，包裹厚实的行人纷纷侧目，感慨人生命运的参差。

加长林肯里，墨九在向煜辰介绍此次见面的人物。

“田蔺，四十岁，虽然只屈居京都前五，但关系深厚

，是某人的女婿，京都商圈贵胄都以跟他搭上关系为荣。为人比较高傲，推崇孙子兵法，喜欢玩远交近攻，广茂集团的底层根脉就是他。这次茂战也是被我们逼得没有办法了，才做介绍人安排这次会面。”

煜辰目无波澜，“茂战说他为什么肯来晏城吗？”

墨九摇头，“没明说，估计想亲眼来看看我们的实力。不过煜辰，反正五年期限也快过去了，他怎么知道你身份的事，有那么重要吗？”

煜辰随意地转动着小指的尾戒，眼中溢出的光芒有些锐利。

“念乔当时的股权设计做了加密处理，一般人不可能知道我是谁……我倒希望他是因为关系资源。”

墨九眉心一跳，“你是担心消息来源是泰国那边？”

煜辰没回答。

墨九想了想，“就算是，以我们今日的实力和准备，基本可以掌控。煜辰，我觉得你现在，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点。”

“不行，不能有一点问题。”

煜辰转头看窗外，声音沉稳笃定，“在我坦白身份那天，我要确保扫除一切隐患，不能让……让身边的人，有一丝一毫置于危险的可能。”

有些笑脸和人，就要生活在阳光和光明里，容不得任何一抹阴影的遮挡。

即使是他。

杨义在前座转头说：“老板，你手机响了，本市陌生号码。”

煜辰摇头，表示不接。

杨义挂断，过了一会，手机又响。

墨九不耐烦，“告诉对方别再乱打

。”

杨义接通，点开外音。

“喂喂，你是煜辰吗？”电话里传来一个不客气的男人声音。

杨义压着心头的火，“你哪位？”

“我是xx派出所民警，你老婆和一个男人，被人家原配给堵屋里了，你现在有时间就快来一下！”男人大声说。

杨义眯眼，骗子骗到阎王爷头上来了！他冷叱，“什么老婆不老婆，小子，我就说一遍，这种低级的骗人伎俩，别出来丢人！”

他准备挂电话，电话里男人“咦”一声，似乎在问身边的人。

“你确定这是你丈夫电话号？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电话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旁边怯怯回答。

“我叫池烟，我丈夫，叫煜辰。”

车猛地刹住，骤然停在马路中间。

车队后面的车辆纷纷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堪堪停在前一辆车尾处，引得路边行人好奇探看。

车内，一片死寂。

墨九和杨义瞪眼看着煜辰。

煜辰垂眸，轻启薄唇——

“你们，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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