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家回来，她妈没再打电话过来。

  林云云去买菜遇到她妈，总会问一下情况，好在，一切都好。虽然张叔家里人不亲热，没人关心老头子病情，但街坊邻居有人情味，还有保姆帮忙，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进展。

  林云云这边也不错，虽然对张家的状况心存忧虑，但大多数精力仍旧放在其他地方，比如，养两个孩子和刚起步的小生意。

  曾经在这个厂子生活了几年，当年离开前也结交了一些说得上话的朋友，靠着旧识，右手进左手出，几轮过后，挣到了一个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

  小打小闹，不成规模。

  “林云云，来我家一趟，有件事跟你商量。”海晴从楼梯上来，给站在走廊做饭的林云云抛下一句话。

  林云云纳闷着，擦了擦手往海晴家去。

  “什么事？”

  “看看这个。”

  林云云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告：

  ……三季度亏损，滞销……报废率过高，瑕疵品堆积……

  报告里关键字样重点标红。

  林云云不解，举着报告面向海晴，“这东西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厂里的工人。”

  一份厂子里的三季度报告。

  从她到她妈，再到张叔，没有人在厂子里工作，这个厂子亏不亏损，年盈利是不是跌破历史最低，都和她没有关系。

  海晴抹了把脸，神情凝重的接下报告，“再这么下去，厂子今年的福利要缩减，但不久前，工会才向领导提出要增加福利的要求，物价飞涨，大家的日子开始不好过，领导也理解大家的难处，问题是库房里堆着一仓库的瑕疵品。”

  林云云想笑却又不能笑，未来几年，顺应着历史洪潮发展，到时候厂子的领导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福利缩减问题，还有生死存亡。

  记忆里，这个厂子风雨飘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九十年代有过短暂的辉煌，然后归于平静，千禧年破产后被私人企业收购，走向了终结。

  不过，事实上来说，这个结果比同时期的其他厂子好上太多。

  林云云想到了孙平安如今工作的国营第一大厂，撇撇嘴。

  这个更不用提，更垃圾……

  海晴说完眼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认真的看向林云云，“我现在有一个主意，我，拿到库房里的瑕疵品，你来和我合伙，我们一块赚大钱。”

  林云云近段时间动作频出，大家或多或少知道她在搞什么。

  住在这栋楼里的住户不乏家里有门路的，当然也有人想赚点零花钱，毕竟，林云云这样只是长的好看，留在家里照顾孩子的家庭主妇都能办到，其他人怎么又不行？

  然后，结果就是——兜里的钱往水里砸，没个响。

  忙活一顿发现只有两顿菜钱，立马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林云云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海晴的性子虽然变得有趣一点，实际上还是硬邦邦，没少听刘大妈抱怨她不通人情。

  这人会以公徇私？

  海晴轻笑一声，敲敲桌面，“你不相信我？”

  林云云点头，“你在厂里的官不小，工资、福利，更不会低，还会想着跟我走旁门左道？你不怕腿上沾泥巴甩不掉，被人偷偷打小报告？”

  现在能活下去的就没几个乐意去动手赚钱，靠天靠地不如靠厂里，厂子活了几十年，还能倒了不成？

  这是当时人们心中所默认的原则。

  海晴静默片刻，把报告翻到第四页，手指一行行点下去。

  “厂子利润逐年下滑，其中报废率是个大问题，如果我把瑕疵品解决掉，对于我来说是个不错的业绩，比起钱，还是这些虚名更重要。”

  林云云把报告放到一边，“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她改变主意了，不趁着这个疯狂的年代好好赚钱，那简直对不起自己，饭都喂到嘴边。

  小打小闹不错，有机会的话为什么不坐坐升降梯呢？

  见林云云接下话头，两人便默契的认下这个合作，开始商量，海晴只有一个目标，把库房里的瑕疵品清空，其余没有要求。

  林云云问了关系到能否顺利开展合作的重要问题：“钱怎么分？”

  按照海晴的目标，这笔生意太大了，清空？

  林云云还没有通天的本领，如果给不出合适的分配方案，那就要好好考虑，她所付出的努力到底值不值得继续下去，忽然间又舍不得放心自己的小打小闹。

  海晴点了点桌子，沉声道：“只要把东西清空，钱我一分钱不要。”

  林云云微微张大嘴，疯了吧？

  真就图那个虚名啊！

  还是说最近在考察期，把这个问题解决就能升大官？

  “行吧。”林云云把纸上写着的三七分划掉，“要求超过预期，得给我几天时间去找帮手，之后再联系你。”

  从海晴家回去，林云云便开始考虑起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妈妈妈！”一身臭汗的小麦跑回家，“我奶打了电话，她让大光爸拿菜进城，喊你去汽车站取！”

  林云云进城前给孙家人留了附近小卖部的电话号码。

  不过，陈大珍怎么关心起她们？蒋婷婷功力不行啊，竟然还能让陈大珍把心思分出来。

  看看钟，差不多到饭点，林云云打算去汽车站把菜拿回来煮了。

  汽车站。

  孙老憨不难找，个子矮，脸上总是挂着笑嘻嘻的表情。

  林云云瞧见他站在墙边，和一个女人争论着什么。

  “大哥，这事不归我管，我也是在人家手底下吃饭，你这么弄我也很难做人呐，这次先交上罚款，下次你好好来，我肯定不会罚你钱。”

  女人一头羊毛卷，说话和气。

  “这，你这，这……”孙老憨长长叹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发黄的布袋，“小姑娘，你要记着你说过的话，我要是还有下次……得给我通融。”

  “行！”女人收了钱，爽快道。

  “孙哥！”孙老憨一副老实样，脚下蹬着一双破鞋，林云云担心眼前这一出是乡下老农民受骗，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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