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戴老神在在的抚了抚并不太长的胡须，沉吟片刻后才道：

  “话虽这么说，但两种结果却大为不同。若有确凿证据在手，皇上即便要治您死罪，也无人会多说什么。

  可若是没来由的，他总要顾忌其他皇子的想法，以及百官和民众们的闲言碎语。

  这也亏得殿下一贯懂得笼络民心，只随手做上几件善事，愚民们就把您当活菩萨敬着。待有朝一日用上了，您就知道舆论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所以啊，依老夫所想，皇上到最后，至多也就是以封王的名义，寻一块不太好的封地，从此将您赶出京城罢了。”

  “啊？岳丈大人说的倒是轻松，若我被赶出京城，岂不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非也非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咱们能做的实在有限。若是远离京城，破而后立，殿下尽可肆意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宫连城愤愤的踢翻了面前的桌案，阴鸷的开口说道：“可我到底是不甘心呐！即便咱们届时造反成功了，一辈子的污名也是洗不掉的。

  你说老六那混蛋，命怎么就那般硬呢？老二几次都没弄死他，本殿下这次不惜拿出手中的王牌，居然还是被他给躲过去了！”

  “唉！时也，运也！事已至此，咱们也别无他法，没被皇上抓住把柄已是万幸，不能再奢求更多了。最近殿下什么都别做，且等着看皇上的态度再说吧。”

  翁婿两人本来计划的挺好，却没想到，次日一早，京城就炸开了锅，宫连城深刻体会到了舆论的可怕。

  “嘿，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太子殿下当街遇刺了，幸得一位路过的高人相助，才堪堪保得一命啊！”

  “哎呀，我们早就知道啦，听说啊，本来是留了个活口打算逼问幕后主使的，结果大皇子突然赶到，一箭就将那活口给射杀了。”

  “你们说凶手不会就是……吧？”

  “切！那还用问么，天下哪有这种巧合，太子殿下命悬一线之时不见人带兵去救，最后啥都结束了，那谁就立即赶去不说，还把唯一的知情者给杀了。

  这当中的缘由啊……你品，你细品！”

  “可恶！老子以前还当他是个好的，原来与那倒台的二皇子一样，都是狼子野心！”

  “就是，你看过去太子殿下与他多亲近啊，为何后来就不怎么来往了？还不是看穿了他没安好心！”

  “唉！果然啊，皇家哪有真情在，个个都盯着咱太子殿下的位置呢。”

  前半晌还是比较正常的版本，到了后半晌直接就变成了这样——

  “嘿，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大皇子竟带着人当街围杀太子殿下呀！”

  “一早就听说啦，京城怕是都传遍了，大皇子夺储之心不死，收买了大批高手去杀太子呢！”

  “幸好咱们太子殿下好人有好报，意外被高人所救，才侥幸捡了条命啊！”

  “亏得大家以前还当大皇子是个好的，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你们说皇上怎么还不下旨处置他呢？”

  “唉！皇上也为难啊，他毕竟是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换了咱们，一时也难以抉择不是？”

  “对啊，最不容易的就是皇上了，前有二皇子密谋造反，现在大儿子也跳出来要杀亲兄弟夺位。

  啧啧……皇家看似风光，其中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不是咱们老百姓能体会的。”

  “要不咱们联合起来，帮助皇上下定决心如何？虽说昨夜之事与咱们无关，可若是有一日，让大皇子那样毒辣的小人阴谋得逞，咱们老百姓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么！”

  “这位仁兄所言极是，为了咱们今后的太平日子，小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们说怎么干吧，老子奉陪到底就是！”

  “我跟你们说啊，咱们就这样……”

  “好嘞！老娘的豆腐摊子也不要了，这就叫上一帮老姐妹跟你们去！”

  ————

  礼部尚书府上。

  “岳父，大事不好啊岳父，外面的事您都听说了吗？”

  “唉！老夫一早便收到消息了。也不知是何人在煽动百姓，引起这么大的民愤，手段可谓是高超至极啊。”

  “那您怎么还能坐得住啊，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呀。若是捅到父皇那里，岂不等于刚好给他递了把刀。到那时，怕是我连封王离京的机会都没了。”

  “殿下怎知我没有想办法，老夫已经愁白了半边头发，能想的办法都已想尽，实在没有破局之法了！”

  “哎呀！这该怎生是好啊！要不……咱们也以样学样，多派些人出去帮着挽回名声？”

  “这招老夫已经试过了，派出去的人当场就被揭穿了身份，百姓们更加愤怒，将他们打了个半死丢衙门口去了。”

  “这群刁民简直可恶至极！”

  “殿下还是先回府中去吧，我们此时不宜公开见面，待老夫出去，再寻些同僚故友走动走动试试看吧。”

  “这……那好吧，小婿一家的安危，全仰仗岳父大人了。”

  往日萧瑟的宫门口，此时已人满为患，大半个京城的百姓几乎都跑来了，将宫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要求见陛下！我们要为太子殿下鸣冤！”

  “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皇子当街刺杀太子，理应被治罪！”

  “对对！我们要为太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治罪大皇子！治罪大皇子！”

  鎏光书院。

  经过杨道乾的一番催泪演讲后，学子们各个义愤填膺，往日书生儒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气方刚的正义少年。

  于是，由杨道乾亲自带头开路，学子们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向宫门口涌去。

  皇宫，御书房。

  王公公：“皇上，宫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了，连鎏光书院的师生们也集体出动了，这可怎么办哟！”

  正与皇帝对弈的瑞王却不见一丝急迫，他毫不掩饰的笑道：“哈哈哈！看来咱们宸儿还是极得民心的嘛！”

  皇帝无悲无喜，淡淡的开口：“同样都是你侄儿，心偏的不要太远。”

  “皇兄，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臣弟一向是有啥说啥，我从来都不喜欢老大那人，有时甚至可说是厌恶！

  他连老二都不如，老二至少是明着坏，老大那股子虚伪阴险的劲儿，实在令人作呕！”

  “朕也不喜他的性格，可他毕竟也是朕的亲子，老二已然离死不远了，难道你要朕再杀一个？”

  “这个臣弟不管，您自己头疼去吧，反正别让臣弟再看见他就是，如若不然，我也去宫门口为宸儿喊冤去！”

  “呸！多大个人了，还是那么不着调！”

  “哎，对了皇兄，闹腾了这么久，怎不见一位大臣入宫觐见呢？”

  “呵！他们都精着呢，与老大有关的，是不敢在这时为其出头。与他无关的，大半京城百姓的力量已足够强大，他们又何必再出来踩上一脚。”

  “嘿嘿，要说老萧病的也正及时，五城兵马司群龙无首，刚好不用出来维持京城秩序。

  可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皇兄您还没拿定主意么？”

  “唉！朕那好儿媳啊，可真会给朕出难题，一点儿考虑时间都不给，就直接搞了这么大阵仗！”

  “什么？皇兄的意思是……”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种事宸儿是断然做不出的。

  唉！有时朕倒希望宸儿与那丫头换一换，如此朕也能彻底安心了！”

  “哈哈！还不都一样，她刚好弥补了宸儿的短板，宸儿以柔克刚，也能约束得住她，俩人简直天作之合！”

  “哦？你对她这般有信心，怎不将当初老五买通下人，在她衣物上投毒一事，实言相告之？”

  “哼！皇兄以为我是心疼老五那混蛋么，我还不是怕她行为过激了，惹得皇兄厌烦，坏了俩孩子的亲事嘛！”

  “嘿！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一样担心她杀伐太果断，不给旁人留余地么？”

  “呃……确实是有这么一点点，不过我更相信咱们宸儿能降得住她。”

  “杀伐果断……有时也未尝不好，尤其是在一国之母的位置上。若你皇嫂当初有她一半的冷厉，也不至于……”

  “哎呀，好了皇兄，你怎么又开始伤怀了，还是想想眼下该怎么处置老大吧。”

  冷宫。

  “小东西，听说宫外已经闹翻天了，宫门都已经被人堵的密不透风了，要不要姨母带你去看看？”

  正半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吃葡萄的萧景璃，浑然不在意的回道：“可别，我还是在这儿踏实养伤吧，其它的事都与我无关。”

  柳飘飘嗤笑一声：“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别以为昨夜临走时，你偷偷给那人的暗示我没看到。”

  萧景璃直接摆出一副无赖样说：“看到了又怎样，姨母总不能去皇上那里告发我。”

  “切！以皇上的智慧，你还妄想能瞒得住他？”

  “瞒不住就瞒不住呗，反正我就是要把刀递过去，逼皇上做一个决断。

  谁有空成天与他那些儿子们斗智斗勇，上赶着找死的东西，越早解决了越好。”

  大皇子府。

  “素素，岳父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吗？”

  “没有呢殿下，咱们这回可如何是好啊！都怪那个青鸟，为了博您欢心擅自做主，如今可将咱们害惨了！”

  “我……”

  宫连城本欲发怒，可他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

  “素素，你记住，若是父皇召见我，你就随我一同入宫，将你所以为的……不，就将事实真相告知父皇，替为夫鸣不平。”

  “放心吧殿下，您本来就是无辜的，父皇会明白。”

  宫连城暗自平复了下心绪，既然他与这件事怎么都撇不清干系了，那就索性认下灭口之罪。但促成此事的罪魁祸首，必须由死去的青鸟担着。

  这个想法是好的，至少两害相权取其轻。

  可宫连城没料到的是——现实与他的想法又又又一次背道而驰。

  一个时辰后，王公公亲自带着御林军来了大皇子府，其后还跟着万千等待结果的百姓与学子。

  王公公话不多说，待宫连城夫妻出来后直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宫连城，身为长兄行事无道，因觊觎储位竟派人行刺太子，其心性之凉薄，着实令朕痛心疾首。

  即刻起，夺去宫连城皇子称号，从宗族中除名，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若敢抗命，立斩不赦！

  大皇子妃高素，嫁入皇室多年，未与皇家诞下任何子嗣，且其人善妒成性，从不肯主动为夫纳妾，致使大皇子一脉就此断绝。

  现撤去高素皇子妃称号，责令其返回娘家，自此与皇室无关。

  钦此！

  宫连城简直要疯了，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居然连见都不肯见他，就这样随手一道圣旨给他定了罪。

  哈哈！之前还想着封王离京后再图谋大事不迟，如今，别说封王了，父皇竟连个郡王位都没给他，直接就当成猫狗给丢出去了。

  宫连城不甘心，他拿出最后的倔强嘶吼道：“我不服！我要见父皇！他无凭无据不能定我的罪，我是被冤枉的！！！”

  王公公根本不理他，直接就对御林军说：“皇上圣旨已下，尔等即刻执行吧，该到哪儿去的就送到哪里去，府中下人们全都遣散了。至于这座府邸，收拾好了就直接查封吧。”

  御林军集体回应。而后，王公公就坐上轿辇，在万民欢呼声中惬意的回了宫。

  宫中，皇帝与瑞王对坐品茗。

  王公公直接进来回禀：“皇上，都办妥了。”

  “他可有说什么话？”

  “呃……无非就是喊冤之类的。”

  “哈！喊冤？怕是他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骗过了。

  高利戴那边可有动静？”

  “回皇上，派去的人说了，自……那谁走后，高尚书一直都未出府，有人前去求见，也都被拒之门外了。”

  “哼！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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