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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


“大燕的鸟铳要填装弹药,还要引火点信,但罗刹人的火/枪却不用,他们是自来火,威力也比鸟铳大,而且不容易炸膛。”

        老爷子拍了拍裤腿上的雪,站了起来。

        “黑江一带的人为了抗击过来劫掠的罗刹人,也试过用火器,可用起来太过麻烦,还不如弓箭,久而久之也就弃之不用了。可他们却最怕罗刹人的火/枪,尤其是这些马匪,因为这种火/枪打出的伤不易治,必须要找屯庄里会治火器伤的大夫才能治好,他们这些人能进出黑城,却进不了各个屯庄。”

        卫傅听得入神,不禁问:“爷,你在黑山村落脚以后,真就一直留在村里,没去过外头?”

        “那肯定是假的,我爷年轻的时候还走镖呢,就是我爹小时候那会儿。”福儿插嘴道。

        别问她为何知道,因为她二叔就是因为有一阵子她爷不在家,等回来后,就被她奶养歪了。

        这件事整个家里人都知道。

        所以老爷子神秘得很,而小辈们没一个人知道老爷子出去走镖到底是干什么,本来福儿一直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看样子答案就在黑城了。

        老爷子瞥了孙女一眼,招呼道:“行了,别说闲话了,把这些人收拾收拾,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另外还要提防马匪卷土重来。”

        刘长山等人把马匪都绑了。

        这些马匪都没死,就是或重或轻都受了伤,直接捆了丢进马车里,那些长盾则被几个军汉用绳子捆了堆在车顶上。

        也幸亏他们放补给的马车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然可没地方装下这么多人。

        至于那些马。

        马可比人泼实多了,方才的箭是有意朝着人去的,所以马并没有受太多的伤,还能跑。

        话不多说,一行人加速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黑城。

        出乎意料的是,黑城竟然比他们想象之中大得多,城墙高耸,城门耸立,竟还有守城门的兵卒。

        见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护卫在四周的又都是官兵,守门卒子当即意识到这就是新上任的安抚使大人。

        一面赶紧上前来迎接,同时又忙命人匆匆往城里奔去报信。

        这点动静自然落入卫傅一行人的眼中。

        “大人远道而来,咱们都不知大人何时才能到,所以也没什么准备。现在天也快黑了,这天黑地冻的,若大人不嫌弃,小的引您先去落脚?”其中一个兵卒,似乎这群守门卒子的头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对卫傅说道。

        见卫傅不言,他尴尬地又笑了笑道,“小的已经命人去总管府报信了,就是不知毛总管在不在,今儿好像听说总管陪着夫人回娘家了,夫人的娘家不在城里。”

        “总管?什么总管?”

        这兵卒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小的这嘴,口误口误,是毛守备官。”

        其实之前卫傅就命人对那几个马匪进行过简单的问话,这群马匪袭击卫傅等人,就是为了打劫。

        至于为何劫掠他们?

        据说是总管府有消息传出,说是要来一位安抚使大人,这位安抚使大人是京城来的,很有钱。

        很有钱这点事马匪们猜的。

        你想想京城来的,能不有钱?

        所以这伙儿马匪才会动了打劫的心思。

        被问话的马匪只是个下面的人,他们的头目绰号独眼豹的那个,已经跑掉了。但从几个马匪只字片语能听出,这个独眼豹才是主要。

        马匪说平时他们都是只打劫不伤人的,但独眼豹说这回为了立威,为了让黑城的老爷们都给他们上贡,一定要杀个威名出来。

        本来对马匪的话,卫傅只是半信半疑。

        谁知道是不记是为了脱罪,故意装可怜这么说的,此时听到城门卒口误的这句‘总管’,卫傅心下晦涩。

        但凡了解一些辽边一带的局势,就能听明白这个‘总管’的意思。

        以前建京将军不叫将军,叫建京总管大臣,后改名为建京将军。黑龙江和吉林两地将军是后设,后来为了填补这偌大一片疆域,又在将军之下设副都统、总管之职,各自分管一片地方。

        副都统乃常制,总管只设其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总管管的是打牲衙门,专管辽边一带各部落打牲上贡事宜。

        这位毛守备官,不过一个小小守备,竟被人误称为总管?

        恐怕口误是假,常态如此才是真。

        而这样一个在当地能被称之为总管的人,会乐意朝廷派来一个经略安抚使压在自己头上?

        所以为何总管府会不小心走漏他即将到任的消息,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些只是卫傅心中的猜测,具体如何还需佐证。

        对于守门卒越俎代庖要领一行人前去落脚,卫傅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也许这就是黑城常态,由于官兵不足,才会致使这种一人身兼数职之事发生?

        可到了地方,却是一座民宅。

        “为何不领本官去官署?”

        卫傅还是知道这黑城是有官署的。

        “这个——”守门卒支支吾吾,“小的也不知,要不大人您先在这落脚?守备府那里应该收到大人到的信了?”

        说完,这个人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行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福儿道:“既然到了,就先落脚,其他的事等落脚后再说。”

        正说着话,从屋里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老的是个老汉,少的那个做丫鬟打扮。

        问这二人什么,他们都是一概不知,但饭食和茶水炭火一应都给的足。

        一行人只能暂时先安顿,老爷子交代刘长山等人晚上警醒些,这些琐碎就不细述。

        与此同时,黑城中唯一的官署,也是被称之为总管府的地方,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就说人家既然快到了,就该提前把官署给让出来。不然人家经略安抚使来了住什么地方,在何处办公?你倒好,非不让我让!现在看怎么办?”一个生得面黑微须,眉心上有颗肉瘤子的干瘦中年人说道。

        此人正是黑城守备毛苏利。

        他正与之说话的人,是他的夫人莫朵哈拉。

        “为何要让?这马上冬天就要来了,官署中有地龙取暖,搬离这里,你让我住在哪儿?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当初这官署是你建的,里面所有布置,是我让人安排的,凭什么让我搬出去?”

        莫朵哈拉穿着当地人常见的长皮袄,但在皮袄外面还蒙了一层亮色的绸缎面,衣襟、袖口领口衬以精美的刺绣宽边,看着华丽非常又能保证足够暖和。

        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惜衣裳好看,人却生得极胖,毛苏利则是干瘦如柴,两人倒成了一个极端的对比。

        “真是妇人短视,妇人短视!”毛苏利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妻子。

        莫朵哈拉挑了挑眉。

        “我怎么短视了?我当初说不搬,你嘴上不说,心里不也是赞同?要不你为何去找人把消息放了出去,让那些马匪对新任安抚使起了心思?之前还在府里等着好消息?谁知好消息没传来,倒传来人到了的消息,如今却都成我的错?”

        “你——”

        “别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不是你们汉人女子,要对丈夫唯唯诺诺,你可别忘了你这些年能在黑城当你作威记作福的总管,可是全靠了我阿尔丹氏全族的支持。”

        说着,莫朵哈拉讥讽地笑了笑。

        “更何况,你舍得搬出去?你一旦从这里搬出去,你看看这黑城谁还信服你?你舍得把多年苦心经营让出去,沦为旁人附庸?出了事不知道想办法,反而责怪女人,你就这点出息!”

        毛苏利气得脸色青白交加,但又不否认妻子说得对。

        他确实不甘心,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

        可经略安抚使是朝廷派来的,他即使不甘心又能怎么办?除非抗命,可他本身官职便是朝廷授予,若是公然违背朝廷命令,那就是死罪。

        “让我说,你就是顾忌太多?这其中门道,那安抚使也不清楚,你就拖着先不把官署让出来,他又能拿你怎么办?再不行,你自己掏银子给他建一座新的,他肯定愿意用新房子,而不是捡这栋破官署用。”

        毛苏利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新来的安抚使不知这座官署的意义,只要他愿意另择新地为官署,在黑城人的眼里,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新来的安抚使辖制不了他这个‘总管’,被他架空扔出去了。

        以后黑城人服的还是他,怕的还是他。

        其实房子是次要,关键是谁才是这座黑城的老大,谁说了算才是主要。

        另一边,用过饭又用热水梳洗过后,如今炕也烧热了,福儿懒懒地靠在炕上,跟卫傅说话。

        “你说这个毛守备想干什么?”

        卫傅投以询问目光,因为他看出福儿是有话要说。

        “我觉得他想拿捏你,具体为何这么做,我暂时还没想通其中关节。但这种手段在宫里很常见,感觉有那么点味道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

        福儿露出饶有兴味的笑。

        “为何会扯到宫里?”

        这里和宫里可是错了十万八千里。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过你以前是当太子的,肯定没见过下面人为了一点小权势,各种斗心眼的场面。比方说,你是上官新派来的一个管事,压了以前的管事一头,旧管事不甘位置被你抢了,却又没办法违逆上面人的命令,她该怎么做?”

        福儿一副你听姐细细给你道来的模样。

        卫傅也就乖乖坐好,听她讲故事。

        一旁大郎也盘着两只小胖腿坐好,不过就没他爹那么乖了,一会儿看看娘,一会儿看看爹,寻思他们在干什么。

        “她会先联合手下靠拢自己的人,孤立新管事,再找点事或是设一两局,让你在众人面前丢几个脸。可别小瞧这人前丢脸,管事既然是来管事的,自然要有威信才能服众,你威严扫地就无法服众。

        “这就是为何在宫里做事,一定要树立自己的威严,让人不敢轻犯,因为你看得到的地方是一个敌人,指不定暗中就有无数人盯着你,等着拉你下来。所以被人冒犯了,一定要快很准打回去,让她下次再不敢惹你,即使以后别人想惹你,也得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这就是你那回私下跟几个小宫女吵架,又凶又悍,还把人小宫女打哭了的原因?”卫傅突然道。

        福儿一愣。

        她什么时候跟几个小宫女吵架,还把人打哭了?

        不是她没干过,而是干过的太多了。

        “你说得是哪一回?”

        卫傅错愕:“原来不止一回?”又道,“就是你说劳什子太子那回。”

        这下轮福儿错愕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呢。

        她白了他一眼,嗔道:“小气鬼,我就那一句话你都还记得。”

        卫傅哭笑不得:“我这不是为了提醒你是哪一回。”

        记

        “算是吧。”福儿大方点点头,“我其实就是存着杀鸡儆猴的念头,免得她们又来找我麻烦,你看后来她们就不怎么敢来惹我了。”

        “所以你觉得毛守备是故意晾我,给我难堪,就是想让我威严扫地,无法服众?”卫傅摸着下巴道。

        这时大郎坐烦了,爬过来把爹的手往嘴里放。

        卫傅不给他,反而用手指推着他小脑门。

        福儿坐视不管当爹的为难亲儿子,一边道:“我瞧着有这么点意思,你看那守门卒嘴里说着毛总管可能不在,却忙命人跑去报信。你以为他要领你去官署,他却领我们来了这民宅。”

        说着,她突然灵光一闪:“我怎么觉得这官署才是这个关节点,可不就是一座房子,至于这么大费周折?”

        “怎么不至于?”

        卫傅缓缓道:“你忘了方才说的,会寻一两件事让我颜面扫地?官署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意义非常,尤其这个官署在此地存在十几年,且还是此地唯一的官署。本来按照规矩,新官到任,会做人些的下官,会提早把官署收拾出来,恭迎新官员,可方才我听那守门卒所言,似乎这位毛守备还住在那座官署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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