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谦紧随其后跟进来。

  站着没动，静等厉元朗发话。

  庄士平则将厉元朗的公文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并未给杨自谦倒茶，而是知趣离开，把门带上。

  这个细微举动，厉元朗看在眼里。

  果然，杨自谦拿过厉元朗的水杯，找出茶叶，按照厉元朗不喜欢喝浓茶的习惯，倒出一小撮茶叶，熟练沏好茶水。

  双手捧着茶杯，恭恭敬敬放在在厉元朗面前，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直到厉元朗摆手示意，才坐在厉元朗对面。

  只是搭了一点边儿，腰板挺直，双目有神的注视着厉元朗。

  庄士平此举十分妥当。

  沏茶倒水本应是他的分内之事。

  考虑到杨自谦做过厉元朗的秘书，又是他担任领县县委书记以来，头一次拜访老领导。

  为老领导服务，拉进与老领导的联系，庄士平自然不会抢杨自谦的表现机会。

  不得不说，他做得恰到好处，挺有眼力见的。

  换做旁人，厉元朗不会感触这么深。

  主要是庄士平没有一丁点机关单位的工作经验，这方面白纸一张。

  能够想得如此周全，已属不易。

  厉元朗笑眯眯询问杨自谦工作情况。

  上任以来，按照厉元朗的要求，杨自谦首先团结班子成员，把大家拢在一起。

  上面团结，下面才能安稳，而稳定，是恢复正常秩序的前提。

  之后这段日子，杨自谦带领县委办及相关部门负责人，走完领县的十六个乡镇和其中一些自然村屯。

  深入群众当中访贫问苦，掌握第一手信息，做到心中有数。

  同时，他还先后拜访了领县境内两家省直矿业集团。

  与集团领导座谈，并就集团遇到的困难，深入交流，加深感情联系，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为他们提供优质服务。

  总之，杨自谦说得头头是道，厉元朗深为满意。

  “自谦，你来不会仅仅和我说这些吧？有困难就直说，别让我浪费脑细胞去猜。”

  看着厉元朗悠然的喝水动作，杨自谦搓着双手，吞吞吐吐道：“厉书记，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能不能专程到领县视察……”

  “嗯？”厉元朗略微一愣，“自谦，你说实话，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这个……”杨自谦使劲攥着手，思想挣扎一番，咬牙点头说：“厉书记，不瞒您说，还真有点事情。”

  真实情况是，杨自谦与县长李飘的合作并不愉快。

  李飘是位女同志，三十六岁，做事泼辣，敢想敢干。

  好几次遇到重大事项，往往县政府做完，才向杨自谦汇报，纯粹是先斩后奏。

  可事情已经步入正轨，杨自谦出面阻拦，势必造成前期工作半途而废，出现人财物浪费。

  杨自谦为此专门和李飘谈过，李飘嘴上痛快答应，但依旧我行我素。

  就拿县医院整体搬迁这件事来说。

  这是赵达在任时做的决定。

  当时，外地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在县城北郊兴建一片高层住宅小区。

  由于地理位置不佳，销售情况并不乐观。

  于是，赵达要求县规划局重新规划，将医院、学校以及镇政府搬迁至该小区附近。

  若不是资金缺口太大，领县的县委和县政府，也会在此地兴建办公大楼。

  美其名曰，促进北郊繁荣，创建领县第二个繁华的中心地带。

  实则，就是帮助开发商卖出房子，为自己牟利。

  赵达出事后，那个开发商受到牵连。

  只是交了一笔罚款，不了了之。

  可之前搬迁到北郊的学校、幼儿园和镇政府办公大楼，因为已经成行，无法更改。

  但是，关于县医院的搬迁计划，杨自谦到任后，权衡再三，直接叫停。

  据他了解，县医院搬迁北郊的弊端太大。

  首先，新址距离县城中心较远，有三里多地。

  老百姓看病，十分不便。

  公交车和出租车倒是有，无端多出一笔路费花销，老百姓怨声载道，议论纷纷。

  其次，县医院的绝大部分职工住在城里，无形中增加赶路时间。

  都说有私家车。可油和电都得花钱，增加这笔开销，谁都不愿意。

  还有就是，北郊的道路还未完全建好，有的地段坑坑洼洼，遇到下雨天，泥泞不堪。

  给行人和车辆造成很大不便。

  最后一点，县医院搬迁计划出炉后，时任医院的院长，率先购买大量办公设备和办公用品，从中收取回扣。

  结果这事拖着好长时间没动，院长换人了，新来的院长一看，医院账户里的钱，全都用于购置办公用品，自己得不到一点好处。

  索性辞职不干，把烂摊子交给别人收拾。

  短短半年时间，县医院就换了三任院长。

  杨自谦倒是处理了原来的院长，然而这件事却给他一个启发。

  既然反对声音多，莫不如拍卖新医院大楼，保留原有医院不动。

  这件事，得到李飘同意，县常委会也没人提出不同意见。

  万万想不到，就在杨自谦下去视察期间，县医院连夜全体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生生把医院搬迁完毕。

  杨自谦还是在次日早上，才接到李飘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这一消息。

  把杨自谦气得暴跳如雷，对着李飘大发雷霆。

  事已至此，他就是把李飘的祖宗三代挨个问候一遍，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

  而且，从这件事上，杨自谦发现，李飘这个女人属实不简单。

  封锁消息手段高明，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前向他通风报信。

  不止如此，就在杨自谦训斥李飘的第三天，他突然接到华川市委书记赵超然的电话。

  他严肃批评杨自谦，说他不讲究方式方法，对待同志言语粗鲁，行为跋扈，大搞一言堂。

  别看杨自谦的任命在省委，可华川市作为上级主管部门，尤其市委书记手握生杀大权，杨自谦不敢得罪。

  毕竟，惹恼赵超然，他一个电话打到省委马明安书记那里，撤换掉杨自谦分分钟的事。

  县医院搬迁之事，引发赵超然对杨自谦的严厉批评，很快传得尽人皆知。

  原来犹豫不决的骑墙派，一见李飘背后有赵超然支持，本来想向杨自谦靠拢的人，这会儿全变成缩头乌龟。

  甚至不少人主动往县政府、往李飘办公室跑，争先恐后向李飘献媚，纳投名状。

  一下子，杨自谦在县常委会的支持率直线下降，原来的多数派瞬间变成少数派。

  厉元朗顿时明白，杨自谦跑来请他出山，就是要为其壮声势。

  你李飘有市委书记撑腰，我有省委副书记打气，看一看谁的背景大，谁说话的底气足。

  杨自谦是厉元朗比较看中的人，又是他一手促成去领县主持工作。

  如今杨自谦遇到困局，厉元朗没有不管的道理。

  何况，县长处处压制县委书记，束缚县委书记手脚，这对领县今后的工作推进极为不利。

  厉元朗蹙眉思索半晌，拿起话机打给徐万东，问他最近工作安排。

  徐万东告诉他，下周工作基本安排满了，倒是周二这天上午只有一个会，其他时间充裕。

  “那就周二。”厉元朗果断说：“周二我们去一趟领县。至于会议，你让先伦部长出席好了。”

  “是，我这就安排。”

  放下电话，厉元朗直截了当告诉杨自谦，“你回去准备一下，我周二去领县。”

  “厉书记，老领导……”杨自谦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不知说什么才好。

  厉元朗本想有些忠告送给杨自谦，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没忍心说出来。

  送走杨自谦，庄士平进来收拾茶杯的时候，厉元朗叫住他，问道：“士平，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感觉如何？”

  庄士平马上停下手中的事情，笑着说：“还可以，反正和行政学院区别挺大，我的收获也多。”

  “不错，多一个工作环境就多一份收获，这对你未来有帮助。”

  “是，我一定谨记您的叮嘱，不让您失望。”

  庄士平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厉元朗的私人手机响起，适时止住话题，转身带门出去。

  厉元朗一看来电号码，有些意外，连忙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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