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阳与薛平、霍海川、袁仲绥一一辞行。

  路过张少彬房间门口时，邱牧阳迟疑了一下还是敲开了他的房门。

  会议上，邱牧阳已经注意到他略显失落的表情。休说两人本就来自于一个办公室，若生出间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便现今同是庆北项目部干事的身份也是需他这个哥哥去开导、疏通一下的。

  “少彬，我对你有个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邱牧阳被张少彬引进门，没做任何客套直接进入正题，表情好像是在兴师问罪。

  “邱哥，你说……”张少彬口气里有种钦佩，目光中却有种倔强。

  “我发现你对你哥签来合同这一举不以为意啊，那小手很是无奈地附和大家拍了两下。”邱牧阳目光炯炯。

  “哪有，邱哥，我很佩服，但我实在……”张少彬目光闪遮。

  “呵呵，我知道你有鸿鹄之志，岂甘心于这几席山林结茅作庐，恐这项目部只是你的跳板，粉饰一下门面，你便奋翅鼓翼，鹰击长空去了？对不？”邱牧阳把脸一变，温色以待，便引得张少彬不好意思地笑了，随之轻轻颔首。

  “我等没你的知识水平，也只能干些尊来敬往，接人待物的小事，拿点订单，也就是类似买米买面的事情，我们能不能吃上香馍馍，也就是这工程成功的关键，还是需靠你们这能工巧匠，以精妙绝伦的手法，最终构建。”邱牧阳瞬间把张少彬的郁结打开。

  “邱哥，你谦虚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呵呵……”他又看了眼邱牧阳，低声说：“哥，镀金的事，别说出去啊。”

  邱牧阳自然点头答应，出门时，那张少彬又拍了胸脯说，但有邱哥吩咐，必鼎力相助，邱牧阳笑颜以应。

  出林牧局大楼上车时，邱牧阳见许伟正带着队员检查电缆、仪器，便随手打了个招呼，哪知许伟却跑了过来，隔着打开的车窗聊了两句。

  “邱哥，谢谢你，你拿来的合同让大家都有饭吃了。”许伟很明事理，知道这份合同的重要性。

  “嘘，这合同可是袁经理拿下来的，别乱说哈，再说一次，我只是引荐人。”邱牧阳可不想因贪功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都知道的！”许伟低声说。

  “哦，袁经理给我说，他过几天要去花土峪开拓新市场了，这里由霍海川经理负责，你嘱咐你们队员可不能放松，严细认真干哈，咱可是院里标杆队的。”邱牧阳原意是想嘱咐许伟把他的队员带好，别让他队员已有的“一只眼看天”坏习惯的苗头继续蔓延，只知巴结工区一把手，也要学会维护好霍海川这个庆北项目部将来的直接领导者。但话又不能挑明，只得“若隐若现”。

  那许伟自然明白，说声谢谢，挥手送邱牧阳驶出林牧局大院。

  ……

  邱牧阳的雅阁和韩若冰、孟凡千、王军的Q7几乎同时进入昊北楼。

  在家守候的谢雨文、郑北算是出了点绵薄之力，不但把茄子、冬瓜、白菜等蔬菜洗好、切好，只等王军回来烹炒。郑北还打电话让人从他爸郑昊经营的二八大杠烧烤城送来一批烤肉、烤串，似乎是要庆祝一番的模样。

  但结果却让她们失望了。

  韩若冰一脸疲惫，他让郑北去厨房给王军帮忙，算是一个借口把她支走，屋里仅他和邱牧阳、孟凡千、谢雨文四人。

  “老三，你来之前，我承诺给你的订金余款看来暂时给不成你了，不过，这个我不会忘。现在，我需要用这个钱搏个大工程。”韩若冰表情凝重，都忘了给邱牧阳递烟，自己点了，扔火机的时候才蓦地反应过来，推了烟盒让邱牧阳自取自吸。

  “大韩，你这是说什么？我怎么还能要你钱？上次你打的，我留了20万，余款40还在卡上，准备还给你呢！”邱牧阳情忙意急。

  “你和老二都一样的，我不会偏倚，先期都是60万，已经打了，后期各100万，是准备这口井出油，稳定了，再打款的，现在看，需要缓一缓了。”韩若冰面色愈发沉重。

  “大韩，这口井效果不好？”邱牧阳感觉事情不小。

  “对，干窟窿，连着3口干窟窿了，老天这是要害我！”韩若冰目光深邃，一种怨愤，一种坚韧。

  “才二开就能确定？怎么也要下技术套管，电测一次，或井壁取芯一次。”邱牧阳提出疑问和建议。

  “不用，和上两口干窟窿情况一模一样，不用试了，上2口井，也是有侥幸心理，抱有希望，又花钱二开固井继续钻深达1600米了，依旧没有油斑，后钻井取芯、测井取芯也没见油斑，最后，测井一无显示，白扔钱。”韩若冰犹自悔恨中。

  “我也觉得奇怪，沿乌里雅斯太构造褶皱构造背斜处，你看背斜、向斜，你说连续三口井咋就没油气显示呢？”韩若冰摊开地质构造图一一指点。

  “我问一句这二维地震图和地质构造图是什么时间的？应该和咱们年龄一样大了吧？”邱牧阳见图头印有《泾川油矿物探计算中心》，其余图示尽皆英文，早已模糊不清，但铅印明显，纸张泛黄便有种年代久远的感觉，不由不问。

  “对，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全国地质大普查时的东西。但别说30年了，再过300年、3000年，地质情况也不会变，这图照用，好不容易买来的。”韩若冰依然视若藏宝图般爱惜地吹吹上面的烟灰。

  “30年之于几亿年的地质演变忽略不计，是毋容置疑的，但30年石油技术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可以说我现在有点质疑它的准确性吗？”邱牧阳皱着眉头欣赏着这宛如古善本图鉴的巨幅画作，无所适从。

  “大差不差，吉丰公司易茂森吉2井、吉3井以及龙源公司张世铎龙3井、龙5井都是参照这套图，相继出油，产量都不低。”韩若冰急忙安慰着，眼里有羡慕的星光闪动：“而且井位是庆北第一大师人称胡拐子的胡财鼎定的，一切基本上是邯郸学步了，可惜依然不随人愿。”

  “那你就没想过麻烦老五他爸给参谋判定一个井位？那老爷子……”邱牧阳说着硬戳戳地伸出大拇指。

  “想过，但没有去，一是，我和小五子年龄相差较大，本无多少话题，感情淡的多。庆北的事我也就是礼貌地给他说一下，以免显得亲疏有别，我知道他不会来。二是，我即便不顾及这些，就是要通过小五子找他爸，也未尝不可，但他爸是什么职位?官居高位，又一把年纪，有55岁多了吧，又近视、又花眼，哪能说麻烦就能麻烦？再说各油田区块储油层地质情况不一样，老爷子对沐平地质构造那是一清二楚，没得说，但对庆北，这砂岩储层油气藏不一定真有经验，恐怕也要翻阅大量历史资料，结合本区块现有探井资料才能熟悉、判定。而这些资料都是各家一口井扔一百多万，一口井扔一百万，真金白银换来的，那可不是轻易能收集的，这就是庆北油田这个个体市场，无法规避的弊病，资料无法共享，从而无法统一合理地去勘探开发，各家都是闷头瞎干。”韩若冰分析得十分到位。

  邱牧阳深以为然，感慨道：“是呀，我看这个市场的矿业公司老板90%都是门外汉，来这里蹭石油淘金热，以为地下钻个窟窿，油管一下，驴头一动，原油就呼呼往外乱冒，而你打着麻将，泡着妞，钱就来了，之于多少风险从不去考虑。试想这区块若是有开采价值，泾川油矿为什么不进行勘探开发？而要卖掉勘探权、采矿权呢？就吸引社会闲散资金这么简单吗？”

  邱牧阳的话让韩若冰心头一颤，而邱牧阳却没停止他对当前情势的深刻批判，顿了  一下，接着说：“这就是赌博，没想到我们也在这里赌博。”

  韩若冰再次陷入沉思。

  他原本设计的好好的，前两口井不出油，没问题，只要第三口出油，他依然可以进入正轨。所以第三口井，他花大价钱请庆北第一井位判定大师胡财鼎给敲定的井位，没想到依然如故，还是一个无任何生命征兆的干井眼望着你。他有点后悔没等邱牧阳到庆北再定井位，开钻。只差两个多星期。

  “韩哥，别想了，即便请你们说的老五的父亲出山，现在，钱快用完了！不支持再打一口井了。”谢雨文目光中除了疼惜就是惋惜。

  “雯雯！”韩若冰望了一眼谢雨文，谢雨文忙收了声。

  “雯雯，小嫂子，你给我卡号，我明天40万打卡上。”邱牧阳望着谢雨文，表情默然却坚定。

  “小嫂子，我也是！我这里50万，给我爸留了10万。”孟凡千一直插不上话，尽管出身油田，对这块跟“门外汉”差不多。

  “不需要，现在你们就是山起公司的副总，那是你的年薪，该得的，此外，若有盈利，还一样给你分红，除非亏钱。”韩若冰郑重其事。

  “大韩……”

  “大哥……”

  “都别说话，我想想！”韩若冰又燃起一根烟：“雯雯，银行账户还余多少？”

  “90万”

  “这么少了？”韩若冰燃烟的手托了下巴，似乎在心算着什么。

  谢雨文抬眼看了一眼韩若冰：“你自己算算大数吗？4辆车子、租房、材料费、人员工资，打3口井，还有……”

  “够了！”韩若冰一拍桌子。

  “韩哥，我，我本来就没准备说的……”谢雨文花容失色，忙去抱了他胳膊，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要委屈地流下泪来。

  “哦，雯雯，我不是说你，我说90万够了。”韩若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让谢雨文误会了，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一把揽在怀里安慰。

  “老三，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资金、区块，我的现况是怎么回事？”韩若冰神色自若，甚至有种悠然自得。

  “想说就说，不说就闭嘴！别瞎勾引，故弄玄虚的臭样子！”邱牧阳一想到韩若冰明明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却始终至今未曾透露半个字，现在这种时刻却突然跳出来要自揭其事，还一副自得其乐的臭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说你两句都不算你自讨苦吃”。

  “哈哈哈哈，老三，我就喜欢你这种处事态度，时刻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不多说、不多问，该做就做，不该做的，绝不触及，我就喜欢这样的助手!

  韩若冰沉默良久刚欲开口，却见郑北、王军正端了菜由院子往客厅走，便收了话：“先吃吧！”

  晚饭，孟凡千、邱牧阳、谢雨文吃得没滋没味，心事重重，反而是韩若冰一直在和郑北开着玩笑，说着孟凡千小时候干得糗事。乐得郑北猛捶孟凡千，而孟凡千不为所动，最后郑北干脆对着他咯吱窝作法，点戳挠勾，干劲冲天。

  “你咋了？孟老二。”郑北第一次遇到默不作声的孟老二，有点不知所措。

  “他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凑够钱，好娶你。”韩若冰夹了口菜，明显戏谑地说。

  “哼，谁说要嫁他了？”郑北小嘴一撅。

  “贝贝，快吃，吃完进屋，等会我们哥仨谈点事。”孟凡千表情冷漠。

  “赶我走是吧?我走！不吃了！哼”郑北一搁筷子扭头进屋。

  “二哥，我发现你有个毛病！”邱牧阳看孟凡千的视线从郑北奋勇向前的背影上转过来，接着说：“就是，‘人不犯我，我就犯贱’，你说这种时候，你得罪她干嘛？还不去哄？”

  “对，老二快去，好好哄。”韩若冰也催孟凡千。孟凡千刚起身，就听后面邱牧阳对着韩若冰开炮。

  “大韩，你还管二哥，你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你啊？你不知道当哥的不能给弟媳开玩笑啊？还凑钱娶媳妇？都凑钱了，你咋还这么高兴，显你运筹帷幄、神出鬼没，还是显你离经叛道，从容不迫啊？”

  “你……”韩若冰掷箸于几，虎目圆睁。

  “瞪什么眼?你又打不过我！”邱牧阳轻放了筷子。

  “冰哥，老三，你们俩……”谢雨文看两人起身，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便扯了韩若冰低低的声音说：“别让外人看笑话，王军在厨房呢！”

  “没事，雯雯，你在这里等着，别出去！”韩若冰把谢雨文按在沙发上。

  不一会外面争斗声响起，嗨、哈、吼、嗯不绝于耳……

  “韩老大，你忒狠了，往死里打啊？嗨。”

  “小屁三，你忒阴险！”

  ……

  谢雨文终于忍不住开门出去欲看究竟时，却看两人互抱着膀子，回来了。

  谢雨文怎么知道，这是邱牧阳的激将法，你想看到韩若冰与邱牧阳反目别说这辈子了，恐怕下辈子都难。那是邱牧阳感到韩若冰精神已接近不正常，本该黯然神伤的事情，他却故作轻松，神气自若，这不正常，他需要把心中的郁结之气释放出来，不然会憋出病来。而宣泄最好的方式之于韩若冰和邱牧阳当然就是脚踢拳打，短兵相接。

  一通龙争虎战之后，两人各自舒畅。

  “雯雯，你去看郑北，把老二喊出来。”

  ……

  “我注册公司名‘山起’，寓“东山再起”之意。既然东山再起，说明以前曾经立于山巅。”韩若冰看孟凡千过来和邱牧阳坐在一起，便欲把自己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从哪里开始说呢？”

  “从你那年赴江州打工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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