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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堂下所跪何人?”鲁大人按惯例一问。

        当下袁缤已是惊惧不能言,于是壮辛在罗梁开口前抢先道:“草民壮辛,乃拂烟楼杂役,也是杀死葛誉的真凶,又假扮猪头屠夫帮袁缤处理为他所杀的老臭尸体,阿……柳公子只是受草民胁迫。一切罪责草民一人承担,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莫冤枉好人!”

        说罢,他俯身磕了个响头。

        “对,对!全是他的错,我没罪!您判他一人就好,放过我吧,我日后定好好做人……”袁缤立即接茬,拿手指着壮辛,拿眼盯着鲁大人,一边惊恐一边笑,好生滑稽。

        “呵呵哈哈哈——真是难看啊兵部侍郎。袁缤,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罗梁出言讥讽,又捂着肚子呈匍匐状,捶地大笑不止,一副疯子模样。

        袁缤不理会,仍是不断说着他没罪,别罚他,万分丑陋地乞求鲁大人,比之地沟里的老鼠都不如。至于壮辛则以头抢地不肯起。

        此般诡异之景让公堂内外见者皆觉毛骨悚然。鲁大人不由得看向郭牧,郭牧倒是平静。但见他上前一步,忽视两个疯癫人,用清晰明亮的声音发问壮辛。

        “你说你是杀死葛誉的真凶?”

        “不错!”壮辛抬起头,凝视郭牧,血自额上破口淌下,他浑不在意。

        郭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充满决意的双目,又问:“你因何恨上葛誉?”

        “草民喜欢罗淑,葛誉害了草民的心上人,草民如何不恨他?”这是他早已备好的说辞。

        其话音未落,郭牧就予以反驳:“凡事皆需讲证据。据大理寺官吏调查,你是在罗淑死后一年才到拂烟楼做杂役,此前从未与罗淑接触,你如何会喜欢上她?”

        “草民曾望见罗淑坐于窗边叹息,那一瞬间草民便喜欢上了她,但攒不够银钱进不了拂烟楼。等草民找好关系到那地方做杂役,才知道心上人已死,被葛誉害死,草民这才……”

        “等等。”郭牧打断他,“四年前的案子因未找到死者头颅,故而无法辨明死者身份。你怎知死的是你心上人,又怎知你的心上人是罗淑?”

        “草民始终记得她在哪间屋,知道那屋子的主人死了,又打听到那屋子这几年一直只有一人居住,自然就明白死的是草民心上人。不过那时草民并不知心上人名叫罗淑,乃是后来几经调查才知。”壮辛对答如流。

        郭牧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你定也知道罗淑遭遇了何等悲惨之事,不愿亦不敢再以真面目示人,怎会坐在窗前让你瞧见。你更应该知道罗淑的房间里只有一面墙上镶了扇假窗户,根本开不得窗。由此可见,你所谓的心上人并非罗淑,或者你从始至终皆在撒谎。”

        壮辛瞪着眼,哑口无言。他怎会想到那是假窗,仅当钉得死不透风罢了……

        这时,癫狂的笑声停息,罗梁直起腰板,看向壮辛,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如我所言不是”。昨夜壮辛百般哀求让他顶罪试试,罗梁被扰得烦了就答应在他败露前不会拆台,条件是一旦他失败便要将事实在公堂上全盘托出,不可再徇私。

        结果,不出罗梁所料。

        “阿辛,你顶不了我的罪。”他笑,无视壮辛绝望悲痛的眼神,转头看向鲁大人,高声道,“草民罗梁,罗淑之长兄,化名阿柳,在拂烟楼做男倌,葛誉乃罗某所杀。”

        平平淡淡一番话引起轩然大波,堂外百姓面露惊异之色,渐由窃窃私语转变为哄闹。

        百姓所惊疑之处大抵为“罗家人不是都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罗梁竟是还活着”,以及有人仍记得罗家人模样,指出罗梁的样貌比之从前变化太大,他长得可不阴柔,他又怎会到拂烟楼做男倌?

        除了百姓,袁缤亦十分震惊,他怎么都想不到男倌柳竟是他前未婚妻的兄长。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袁缤怒不可遏。

        “肃静!”郭牧开口,喧嚣霎时平息。

        旋即郭牧看向罗梁,严肃言之:“你为何杀葛誉。”

        明知故问却无疑。

        “自是为了替小妹与父母报仇,葛誉不仅逼良为娼,买通……”

        鲁大人流下一滴汗。

        罗梁阖目一笑,未忘与郭牧的约定,遂双唇微张,吐出两字“刑部”,又接着道:“四年前,葛誉因被大理寺咬得紧,怕伪造妓籍的事瞒不下去,于是买通刑部抢了小妹之案的审理权,并将小妹死因导向受乞丐奸辱而自缢。乞丐怕麻烦找上门便潜入拂烟楼将小妹斩首,之后带首逃离再毁首灭迹。那乞丐就是老臭,而老臭乃葛誉推出来挡刀的假犯。

        老臭那错漏百出的认罪说辞,刑部不单不经查验便全盘接收,甚至在葛誉的淫威之下,不过判老臭五年牢刑,那老臭在牢中未吃半点苦头。葛誉还为了不让大理寺追查,叫人纵火烧死罗某父母,罗某侥幸在外搜寻小妹才躲过一劫……”

        说着说着,他流下一滴泪,攥紧拳头。

        “天理当真不公也,如此为非作恶之人竟是当朝公主的驸马,竟是富甲一方的国公之子,竟是欺压百姓犯百罪而不受罚……呵呵,法不惩畜生,便由罗某亲自来惩,罗某认罪,但绝不认错!”

        此番话直击百姓之心,直叫鲁大人羞愧。

        郭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燥闷,继续走这公审流程。

        “据大理寺所查,你假扮孕妇与壮辛送一重病老翁出城,那老翁即是昏迷的葛誉,可确有此事?”

        罗梁甚是配合,详细回答:“不错,我先是假扮女子引葛誉进黑巷打晕他,而后扒下葛誉的衣裳,给它换上粗布麻衣,贴上人·皮面具,又涂抹点泥在其身上,接着与壮辛将这厮送出城,到城外将之折磨。

        在城外,我先是拿石头生生砸碎他四肢关节骨,免得这厮逃跑。再用藏在腹前带出城的钝菜刀割下他那恶心的玩意,磨碎了逼它吃,不肯就撕开它的嘴,拿水给它灌进去。那畜生当时可是极为痛苦……”

        他开怀大笑。

        “完事之后,我又捅了他十几刀,直把他捅得断气。那畜生死不瞑目啊,不知我小妹去时是否也是如此。呵,再之后我先斩其首,再让它‘悔过’,并用纱布缠裹头颅,直到血不再滴下,将头颅塞进装了棉花的布囊,藏于腹前。我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的头带回城,喂了荒隅的野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了。听罗梁得意地讲述如何残杀葛誉,百姓渐渐由替他悲愤转为惧怕,居然无一人再为葛誉之死暗暗拍手叫好。

        抬眼瞧见百姓面露惧意,郭牧不禁暗作叹息。其实罗梁本不用讲得这般清楚,他甚至能利用百姓之善、之怜来减轻罪责,只要法顺民意,即可既严惩袁缤又轻饶于他,然罗梁却一心求死。

        郭牧闭了下眼,未沉默多久,继续审。

        “你是何时杀的葛誉?”

        “六月二十七,日落前。”

        “既如此,葛誉何故戌时现身拂烟楼?”

        闻言,罗梁瞄向状似呆傻的袁缤,笑语:“不妨请袁公子替奴家回答这个问题吧。”

        一下子将矛头指向袁缤。低着头的袁缤不回应。

        于是郭牧行至袁缤跟前,冷冷说道:“据大理寺调查得知,那日葛誉行为古怪,不言不语,身姿健硕,与你颇为相似。你又是凭空出现在拂烟楼,且在案发期间匆匆离开拂烟楼。由以上推断,你假扮葛誉进入拂烟楼,杀死老臭后匆匆逃离,是也不是?”

        袁缤依旧垂首不言语,郭牧微微皱眉,示意身旁的堂吏将他的脑袋提起来。

        堂吏立即上手抓住袁缤的头发,一提,吓一跳。

        这袁缤竟是翻了白眼,涎水肆意流淌,堂吏惊得一松手,袁缤就像没了骨头般躺倒在地,气息也微弱,似是突发恶疾昏了过去。

        见状,郭牧狐疑地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一脚踩到他的命根子上,又使劲碾了碾。围观者无不惊诧。

        可惜袁缤并未如他所想般叫喊出声。不过郭牧敏锐地捕捉到袁缤偷偷抖了一下眉。

        “来人,拿把刀来,我已知晓袁侍郎所犯何疾,定是受惊吓过度,□□充血堵塞,致气血不通,吐纳不畅,呈昏死状。此疾若不及时根治,怕是袁侍郎小命不保,须得尽快帮他斩病根。”

        此言出,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郭大人是在为袁缤治病啊。叫罗梁险些笑出声。

        很快,衙差寻来一把快刀,呈给郭牧。

        郭牧好心地让几名堂吏组成人墙,免得侍郎太过丢人,场面太过血腥,吓坏平民百姓。堂外百姓无不赞郭牧心细。

        然而郭牧刚让人动手扒袁缤的裤子,袁缤就蹭的一下坐起,讨好笑道:“我、我好了,郭大人,您不必……”

        对此,郭牧灿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言之:“侍郎真不愧是武状元,恶疾好得就是快,只是恶疾若有反复,到时可莫拒绝牧之好意啊。”

        袁缤面如死灰,已知除非真死,否则郭牧不会放过他。

        偏生今日郭牧心狠手辣,不仅杀人,还要诛心,就见他突然想起什么,向看戏的鲁大人禀报:“牧险些忘了,此前兵部尚书来寻过牧,说已启上将袁侍郎革职。且递上早在半月前就已拟好的休书一封,上书马小姐再忍不得那整日游手好闲逛青楼的赘婿,故而休夫。”

        言罢,他将休书呈上,鲁大人粗略扫了一眼空白休书,点点头。

        这下子,袁缤彻底绝望,他不再挣扎,将一切罪行交代清楚,包括他如何对罗淑见死不救,如何被老臭威胁,以及如何与罗梁合谋杀死老臭。壮辛也守诺承认仅是帮凶,并未动手杀人。至于老臭为何被伪装成葛誉,乃是罗梁想借安国公之手让袁缤死得再惨一些,可惜被大理寺卿识破。

        接着郭牧请出一位位人证,包括受了胁迫的梅姨,见过袁缤与“葛誉”的拂烟楼常客,城门守卫,以及其他相关人等,并逐一向百姓展示证据,包括猪头套、验尸簿、凶器屠刀钝刀等。以此证明公堂无虚。

        最后待凶犯三人皆画完堂押,郭牧宣读大理寺卿所拟定的判决,所判之人包括死者葛誉和老臭,无一不是最重,叫人心情复杂。

        畅快于恶终有恶报,惋惜于受害者终死于仇怨。

        “诸父老,本案能破,功劳不在平衙或牧身上,更不在与葛誉之流狼狈为奸的刑部,而是大理寺,以及因拔除官闾而获罪下狱的大理寺卿。

        或许诸父老不了解官闾,但请相信,那是比拂烟楼还要污黑百倍之地,如罗淑姑娘此般遭遇之人在官闾比比皆是。

        还请诸位放下对大理寺卿的成见,仔细回想,大理寺狠厉之手段可有施加于无辜之人身上?可曾放过一个恶人?大理寺卿虽非大善人,却毫无疑问是北秦法之化身,是惩恶之人。如今惩恶之人哪怕被打入天牢,也要委托牧将北秦之法贯彻到底。莫不敬乎?”

        一番肺腑之言后,郭牧扭头看向鲁大人。

        但见惊堂木一打——

        “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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