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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序,衙门里自然会办事。时间不早了,这最后一桩总算办完,回家去罢。”



领着组员下了船,坐上停在码头旁的汽车走了。



但那汽车其实并未走远,按照白雪岚的指示,开到一个大货柜后面,隐藏起来,默默匍匐。



宣怀风今晚,算是领教到白雪岚的手段,看他这样,知道他必有深意,所以也不问,就坐在车上等着看后续。



就这样等了大概半个锺头,忽然听见汽车引擎声,又响了几声喇叭。



仿佛有人坐汽车来了码头大铁门那头,按喇叭叫人来给他开门。



不一会,一辆汽车开到洪福号停泊的岸边,便有两个人影从车上下来,匆匆往洪福号去。



晚上码头光线晦暗,宣怀风瞧不清车牌,也瞧不清车上下来的人的脸,但其中一人的身形动静,却有几分熟悉。



他不知不觉想到一个亲戚,心便狠狠一抽。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把他冰冷的手握了,抚慰地紧了一紧。



宣怀风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问,“他也陷进去了吗?”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说,“我原只盼着他只是贪点小便宜,如今他一现身,同谋的身份是确凿无疑了。怀风,你要坚强。”



宣怀风苦笑道,“这后头四个字,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姐姐说了。”



夜黑风高,汽车才不引人注目地开离码头。



依然是先回到先前僻静的小楼,换过衣服,换回白雪岚常坐的林肯轿车。



白雪岚在车里说,“如今城里夜生活也多,跳舞的刚刚开场,不如我们先不要回公馆,去哪里疏散一下吧。”



宣怀风说,“你瞧我现在,是可以疏散的样子吗?”



白雪岚柔和地注视着他,说,“你心里不痛快,我是很明白的,这里头多少有我一分罪过。”



宣怀风说,“他们要走这条路,不关你的责任。不过掺在里面的白色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白雪岚说,“你要是信任我,现在不要问,过几天就知道了。”



宣怀风说,“我除了你,还能信任谁。”



白雪岚听这一句,说得有一些苦涩凄惶,叹道,“你过来,让我抱一抱罢。”



从前他说这种要求,宣怀风都是不理会的。



今晚却出奇的温顺,大概也是心里乏累了,闻言便挪过来,在白雪岚身上默默靠了,把半边脸贴在白雪岚的西装上。



白雪岚回公馆的路上,就这样把手搭在他腰上,一直搂着他。



轻柔的。



仿佛搂着一根脆弱,但又令人温暖的白色羽毛。



第三章



年亮富半夜坐着汽车,赶到海关扣留船只的北码头。



他是海关负责稽查的处长,职责所在,也常常需要到这里来,当然,在这里权威是相当大的了。是以他的座驾,看守大铁门的人都知道,听见喇叭响,赶紧过来给他的汽车开门,笑着招呼道,“年处长,这么晚还来办公务?”



年亮富哪有心思和这种不相关的人寒暄,冷着脸把头一点,问,“今天扣了一条船,是大兴洋行的,叫洪福号,停哪儿了?”



看门的指了方向给他看,他就赶着叫司机开得靠近过去了。



登上船,自然也是见着那看守的几个海关兵,年亮富掏出处长的证件,几个兵自然只有奉承的,当然也不敢胆大包天,问他为什么半夜过来。



年亮富把情况向他们问了问,知道有人来检查过,倒有些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恰好就查到了不该查的地方,追问着,“那个科长叫什么?他们过来检查了多久?都查了什么地方?有没有乱翻货物?”



那看守头子怀里正揣着西洋小闹锺,哪有不帮忙掩饰的,忙装作很老实地回答说,“证件一定没出错的,我仔细看了的,但没记住名字,大概那科长姓丁。这不是循例的事?所以他们也没怎么查,就在甲板上看了看,又顺着楼梯往下拿手电筒晃了几下,那么一小会,哪有乱翻货物的工夫。”



年亮富冷笑道,“你们这种人,滑头滑脑的,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我不清楚?那位丁科长我也听过,惯会捞油水,等我得了空,打个报告叫人查一查才好。”



那头子讷讷地,低着头不敢再说。



年亮富认定了他们只是揩了油,那倒不在话下,反而放心下来。



年亮富说,“既然已经检查过了,那就没有继续扣留的必要。把人家船员都放出来,让他们把船开走。”



看守的头子诧道,“今晚就开吗?要不要等到白天?”



年亮富板着脸说,“明天还有抽检的船要扣下,你看看这码头,还有空位吗?不懂就少多嘴。”



他是货真价实的处长,这些扣押船只,稽查的事,按理也归他管的。



那看守头子哪里又知道别的。



更不知道衙门里头释放扣押船只,有哪些公文,做哪些手续。



看年亮富的脸色,知道他今晚心情是不好的,谁也不敢惹这个大人物,赶紧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办,把船员都放出来,又叫他们开船停回西边商行惯用的码头去。



船长不想今晚就可以走,喜得对年亮富道谢,又说奉承话。



年亮富不耐烦地挥袖,说,“叫你们少东家还人情?这话可说差了。本处长向来不徇私,公事公办,你们是通过检查的,所以才叫你们开走。别在这碍着我们做事的地方。走罢,走罢。再不走真扣下了。”



他下船,站在岸边,看着洪福号上水手们忙活一阵,起锚鸣笛,缓缓开走,自己才上了汽车。



想起电话里头,绿芙蓉吓得那般模样,不能不去慰藉一番。



反正和宣代云吵了嘴,做丈夫的负气出来,一个晚上不回家,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这是既慰藉美人,又振作夫纲的两全之计。



年亮富便吩咐司机,“去小公馆。”



到了小公馆,绿芙蓉的妈,莫大娘听见汽车喇叭响,知道是年亮富来了,忙忙地过来给他开院门。



年亮富见着她就问,“你家姑娘睡了吗?”



莫大娘说,“哎呀,哪里能睡?本来已经坐在餐桌子旁边,要吃晚饭的,谁知道忽然来了一个电话,她接了电话,就给年大爷您打电话了。后来就推说没有胃口,不要吃饭了。我又见她哭。幸亏年大爷您来了,她也只听您的话。”



说着,把年亮富往里头让。



年亮富在这里,俨然已是半个主人,也没什么可客气的,掀了门帘,径直进了绿芙蓉的房里,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攥这一把梳子,正在发呆,便走上去说,“这样可不好,你要梳头化妆,对着镜子也没什么,怎么呆坐着照它?小心魔怔了。老人们说这东西摄魂,大概有一点根据。”



若是宣代云在,必要大大吃一惊。



她是许久未见过自己冷心冷意的丈夫,对女人这般体贴温存的。



绿芙蓉在镜子里瞧见他,轻声说,“呀,你总算来了,看我这样的担心。”



把手里的梳子放到桌上,站起来对年亮富说,“你早这样说,我就不在镜子前坐着了。我听你的,我们到沙发上坐吧。”



她先就坐在软软的沙发里,把背舒缓着,轻轻挨着沙发靠背,扭着半边身子,低低地说,“你过来呀。”



这一扭,腰线极美,是无比的动人。



年亮富半夜里跑了一趟码头,他的为人很少经这样重大的事,到了小公馆,仍有点心跳眉颤,此刻见着自己的情人,倒有一种男人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觉得自己非要从容镇定才好,于是微笑着问,“你怎么不问我今晚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矜持地慢慢走到沙发边上,两手轻按着绿芙蓉的香肩。



绿芙蓉说,“我还要问么?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看做天大的事,你恐怕也只是弹弹手指就能办成。对你的能力,我一百个放心。”



年亮富的笑容,带了一丝骄傲,故作沉着地说,“海关的事,也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我只是先叫他们把船放了,我是有这个权力的。但还有一些手续,明天要去补办。放在别人,是没有能力这样做的。不过,总之我还是替你把事情办成了,不让你担一点心。”



绿芙蓉听着点头,脸上只淡淡的。



年亮富打量着她问,“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怎么好像心事更多了?”



绿芙蓉说,“你别总站着,坐在我身边罢。我和你说几句话。”



年亮富绕过沙发,走去坐在绿芙蓉身边。



绿芙蓉便把他的手握住了,想了想,又改了小动作,把一只白皙温软的柔荑,塞在年亮富掌里,仿佛有恳求年亮富用掌心给自己温暖的意味。



这是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楚楚可怜。



纵是这位年处长,也凭空泛起保护的欲望,温柔地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呢?我仔细听着。”



绿芙蓉说,“你知道,我这辈子,进了这泥潭,原是不再指望什么的。可天教我遇上了你,我又生了一点半点对人生的希望来。我想问一问,你是真的要和我一块过下去吗?”



年亮富正容道,“这问的什么话?到如今你还怀疑我吗?当然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就是我家里那一位,要不是看她大着肚子,我不忍心作出伤害她的事情,不然,我早……”



绿芙蓉忙说,“先不谈你的家庭,我知道你那些难处。再说,你的家庭,还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年亮富问,“那你说我们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绿芙蓉幽幽扫他一眼,说,“你经历今天的事情,心里还不清楚?如今不但我,连你也受着宣怀抿的挟制。这吃白面的祸害,我现在是彻底的领教到了,只恨挣脱不了。连着我家里的人,也是这样地受煎熬。”



年亮富想起宣怀抿在电话里那态度,也感同身受,叹道,“往常你说他厉害,我总看不出来,今天这使唤人的口气,算是露出来了。他想着我们吃他的白面,就要当他的奴隶,我今天帮着他一遭,算是帮自己。但长此以往,我是不能受这种龌龊气的。”



绿芙蓉说,“都是我的错,不该拉着你吃白面。我是猪油蒙了心,自己受苦也就罢了,那是我的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我受人折磨。”



说着,又掉起眼泪来。



年亮富急着要帮她擦,可恨出来急了,外套口袋里没装手绢,只好拿袖子在她脸上拙拙地碰了碰,劝她说,“你如今就是哭死,也哭不掉我身上这白面的瘾头,不要哭了。明天你还要上台唱戏呢,小心顶着一双肿眼睛,叫戏迷们看笑话。”



绿芙蓉抽泣道,“我也不想哭,只想起我这般苦命,又是不祥的人,忍不住落泪。总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求你,这瘾头,你快戒了罢。从前你总说,有毅力的人,都是可以戒掉的。不但你,我也要戒。总不能被人挟制一辈子,做人有什么意思?”



年亮富说,“就是你说的,确实要戒。我这就答应你,明天开始,我不抽白面了,如何?”



竖起一只手来,就要发誓。



绿芙蓉连忙抓着他的手说,“别。你吃这个,宣怀抿日日供应着你,从没有断过,你是不知道那断瘾的痛苦的。要是说不抽,就能不抽,天底下能有这么多上瘾的人?硬是停下,一来人太痛苦,二来,恐怕反而伤了性命。你不知道,有人戒这个,是活活难受死的。我不要你冒这种险。”



年亮富也听过,戒大烟尚且辗转哀嚎,要死要活,那戒白面的痛苦,更在戒大烟之上,怕是不容易熬的。



他向来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刚才要发誓,不过是在情人面前一时激愤。



仔细想想那苦处,倒是心惊。



年亮富便道,“既这样,我就慢慢和他们周旋吧,一边抽他们的白面,一边想办法。其实,这白面也有它的好处,只是为了它,要受人控制,这不好。”



绿芙蓉看他有退却的意思,从他怀里坐直起来,严肃着脸庞说,“你把我的话,听错了意思。我只告诉你,今天晚上,我是想清楚了,非要挣脱锁链不可。白面哪里有一点好处,我抽的日子比你长,你看我这浑身的病,嗓子也没从前好了,可不都是白面的错?你不要以为抽了它,身上有一些舒服,那便是好。岂不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些让你舒服的东西,反而就是要你命的。”



年亮富鲜少见她如此认真,简直是板起脸来教训了,但绿芙蓉就算板着脸,也是娇俏迷人的,何况她的本意,也是为着他着想。



年亮富先是一诧,然后失笑道,“你的话,听起来句句都是真理。但是连在一起,又叫人迷惑。我发誓不再抽了,你拦着,说不要冒险。我说先周旋着,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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