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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江随舟紧紧靠在了身后的引枕上,  根本没有半点退路。

        觉察到了他逃,霍无咎反倒一副更来劲了的模样,双手撑在他两侧,又近了点。

        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快点儿。”他得寸进尺。“别让娄将军等急了。”

        江随舟避无可避,  霍无咎的鼻息落在面上,  温热中带着点儿湿润,  让他的心在胸腔里拼命鼓噪起来。

        “……那你把眼睛闭上。”片刻之后,他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霍无咎立马乖乖闭上了眼,嘴角也勾了起来。

        江随舟的目光在他的嘴唇上流连了一番,虽近在咫尺,  却又让他有些退缩。

        他顿了顿,  继而眼一闭心一横,抬起头去,便在霍无咎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飞快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霍无咎睁开眼,  便见江随舟依然退回了原处,理所应当地道:“好了,你快去吧。”

        那双眼清澈得很,  这会儿被笼罩在霍无咎的怀里,抬眼看他,  竟有种说不出的无辜乖巧。

        霍无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那一个吻太过短暂了些,甚至连温度都没怎么留下,  只剩下点幻觉似的温软的触感,  像被人在心口勾着指头轻轻一挠。

        霍无咎磨了磨牙:“这就好了?”

        江随舟虽有些心虚,却还是点了点头。

        便听得霍无咎啧了一声。

        下一刻,  黑影骤然沉沉地笼了下来,  霍无咎的气息一下子近了。

        他偏过头去,  嘴唇重重吻在了江随舟的唇上。

        霍无咎自己也没有半点经验,冲动之下,与其说是一个吻,却更像是横冲直撞地一碰,甚至牙齿都磕在了江随舟的唇上。像只根本不会撒娇却偏要往人身上扑的野生动物,撞得人直疼,却又偏能让人感觉到那股炽烈的热情。

        这个吻也没持续多久,略一辗转,便分开了。

        霍无咎抵着江随舟的额头,哑着嗓子低声笑道:“走了啊。”

        说着,他撑着床榻站起身,抬手在江随舟嘴唇上狎昵地抹了一下,转身大步走了。

        江随舟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着他背影愣了片刻,才抬起手,拿指节碰了碰嘴唇。

        片刻之后,他低声笑了一声。

        真是……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

        而殿外,魏楷站得笔直,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便抬头看去。

        就见他们将军脚下生风,大步流星,走动的动作将身后猩红的披风都带得飞起来,分明是在走路,却像是骑着马似的。

        “将军!”魏楷迎上前去,便在明媚的日光下看见了将军嘴唇上的水光。

        魏楷盯着那水光,面上露出个惊喜的笑,有点憨。

        便见他们将军抬眼,斜着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便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得毫无防备的魏楷一个趔趄。

        这一脚根本没收劲儿,魏楷哎呦一声,险些被踹倒在地。但他却看见,将军腿还没收回去呢,嘴角却扬了起来,笑得素日里若隐若现的犬齿,都露出了个小尖儿。

        便见他们将军转身就走了,转身时还抬起手,拿拇指在下唇上一揩。

        痞里痞气的,像匹餍足的野狼。

        “跟上。”

        那声音又沉又傲的,跟往日里没什么两样。

        但魏楷却隐约看出,他们将军踹他,根本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或者刚才在发愣。

        压根儿就是在撒欢呢。

        他龇牙咧嘴地腹诽一声,瘸着腿跟了上去。

        ——

        而今整个皇城戒备森严,已然是霍无咎的地盘了。

        娄钺在御书房等着,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将士的禀报,说霍将军马上就到。他本就在椅子上坐不住,这会儿一听这话,立时便站了起来,双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

        便见霍无咎大步从后头走了进来,毫不避讳地一甩披风,便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娄钺正迎上前去,便见霍无咎一摆手,道:“行了,坐吧。”

        娄钺两手交握在身前,有点儿局促地站在那里,一时没动。

        他也算看着霍无咎长大,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小子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要做什么,从不开玩笑,也从不食言。

        更何况,此番的确是因着他的疏漏,是他没做好霍无咎交代的事。

        他对靖王也算颇有好感。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先皇帝扣押,又受了这样的大罪险些要命,他心下愧疚得很,一时间甚至也希望霍无咎说到做到,责罚自己一通。

        却见霍无咎抬眼乜了他一眼,脚往龙椅上一踩:“你这会儿怕什么?人又没死。”

        娄钺声音沉沉:“确实是我的疏漏,我没什么可辩驳的。而今你也算是我的上峰,要如何责罚,全凭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是你的疏漏?”霍无咎的胳膊往膝头一搭。

        娄钺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声音虽不和善,却又不怎么像生气,反倒有点高举轻落的意思。

        便听霍无咎接着道:“我父亲早跟你说过挺多次吧?作为武将,也不要光成天想着怎么打仗。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就算不做,也多少得懂一点,你说是吧?”

        娄钺闷闷地应了一声,便见霍无咎往后头一靠。

        娄钺闻言一愣,迟疑道:“但是……”

        但是你这会儿说这么干什么?

        按霍无咎的脾气,这会儿应该不跟他多废半点口舌,让人把他带下去军法处置。

        却见霍无咎打断了他,反而抬手,让旁边的兵卒给娄钺倒了一杯茶。

        “没什么但是的。”他说。“这事儿翻篇了,你也别再提了。”

        娄钺满脸诧异:“可是……这是为何?”

        便见霍无咎瞥了他一眼,手竟不自觉地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手也挡住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因为你是我长辈啊。”他说。

        ——

        娄钺目瞪口呆。

        “赶紧坐。扬州那边如何了?”霍无咎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说道。

        娄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他问到正事上去,便也不敢懈怠,说道:“都妥当了。幸而那几个郡县的将领都是我故旧,先皇身死的消息传去,他们也知没有旁的路可以选择,便都归顺了。想必国中其他郡县多也如此,毕竟他们各守一方,兵力四分五裂的,此时又群龙无首,即便有心,也不会反抗。”

        霍无咎嗯了一声:“算来要不了多久,整个长江以南便可尽在掌控了。”

        娄钺应声,却又皱起眉头:“但是,你可想过此后怎么办?”

        霍无咎看向他,便见娄钺端坐在那儿,也在忧心忡忡对看着他。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虽说我们手下有重兵可用,能将整个南景镇压住,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无论临安还是其他郡县,文官都是被挟制住的,而今的衙门也已然没了用处。还得你快些联络北梁,派遣官员将领前来,也算收复失地了。”

        却见霍无咎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一时不说话了。

        他手指在膝头敲了敲,像是在思考。

        娄钺有些疑惑,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想将南景交给北梁?”

        想到这儿,他眼前忽然闪现出了一个面孔。

        莫不是因为靖王!

        霍无咎外出借兵,唯一担心的便是靖王,那日回来听说靖王被擒,那副模样简直像发了疯。莫不是……

        娄钺一时间目瞪口呆:“你不会是想拥立新君吧?”

        便见霍无咎抬起头来看他。

        娄钺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两分确定的意思。

        “你可要想清楚!”娄钺说道。

        霍无咎不是旁人。他如果只是北梁的随便一员将领,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无可厚非的。但他偏偏不是,他是如今北梁新帝的亲侄儿,更是一开始起兵抗景的定北侯的独子。

        他与北梁有着化不开的血缘关系,无论对北梁还是南景,都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即便北梁新帝默许、江随舟同意,泱泱大国的物议难以平息,两国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这也尴尬的关系。

        便见霍无咎静静注视了他片刻,缓缓出了一口气。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他说。

        娄钺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霍无咎,便见霍无咎皱着眉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烦得很。”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娄钺看着他这模样,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在娄钺看来,是再好决定不过的事了。灭南景是霍无咎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杀南景的国君时,他也半点都没迟疑。

        唯一有些难办的,恐怕就是靖王殿下的身份了。

        但是,给他换一个干净的身份对霍无咎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啊?

        难道说,问题出在北梁?

        娄钺不敢多言,也没法多问,只得静静候在那里。

        片刻之后,霍无咎缓缓出了一口气。

        “没事了。”他说。“周边郡县即便已经归顺,也需你多加警醒。这些事,不可再出乱子了。”

        娄钺沉声应下。

        霍无咎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

        娄钺一走,御书房便空了下来。案上原本江舜恒的东西,全都被清了出去,但此时偌大的书案,却又被堆得满满当当了。

        都是城内城外的将领们送来的信件和折子。

        霍无咎往龙椅上一靠,不用看,就知道那些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文人的骨头向来比命要硬些,此时即便被镇压住了,也不会安生。而南景那么多百姓,一天两天没有父母官也就罢了,但总不能一年半载都没人管。

        他知道南景有多乱。

        但是,他却生平头一次逃避,总不想让自己往北梁那边想。

        他不知道他堂兄做的事,他叔父究竟知道多少,或者分明就是他叔父授意的;他也不知道,那个与他一同出生入死、互相交托后背的兄长,又是什么时候对他这般忌惮有加、以至于步步为营的。

        他而今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在短暂的人生中,只学过怎么杀敌,却从不知道,怎么对付不同往日的至亲。

        甚至是他父亲临死之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要他一定要照顾好的至亲。

        他看着满桌的案牍,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迷茫。

        这样的迷茫,最会让人产生茕茕孑立的错觉。

        窗外日光正盛,天刚大亮没多久,甚至还没到正午。

        但是,他已经开始想念江随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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