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还没上，酒还没喝，谈话就进入了正题。

　　面对钱玉英的步步紧逼，王林有些招架不住了。

　　“阿姨，我和文秀没闹离婚。”王林如实回答。

　　钱玉英道：“没闹离婚？我听说你们都分居了呢！是不是？”

　　周汉民的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发光，似乎一眼就能看穿王林的内心。

　　王林顿感压力山大，说道：“不是分居，是因为最近公司事务太忙，我经常要加班到半夜才回家，文秀又有了身孕，我回家总是把她吵醒，她一醒来就难以睡着觉，所以我才在公司住一阵。”

　　钱玉英道：“你家那么大，你就不能和她分开住一个房间？非得在公司住？”

　　王林笑道：“分房睡？那不一个性质嘛？我还懒得跑来跑去，嫌麻烦呢！”

　　钱玉英道：“那可是你的家，回家还嫌麻烦？”

　　王林再精明，此刻也有些词穷，说道：“我就住一段时间，忙完上市的事就回去住了。”

　　钱玉英道：“你和李文秀因为什么事情吵架？”

　　王林手里捏了一把汗：“阿姨，我和她没有吵架。”

　　钱玉英道：“没吵架？她一个人跑香江去了？”

　　王林知道这事瞒不过了，只得说道：“是吵了一下下，她一气之下就拎着行李去了香江，想躲几天清静。”

　　钱玉英道：“王林，没这么简单吧？你在阿姨面前也不老实了。”

　　王林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姨的双眼。我和她的确有些冲突，但还不到离婚的地步。”

　　钱玉英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吵的架？”

　　周军在旁边笑道：“妈，你又不是王林的妈，你问这么仔细，王林都不好意思了。”

　　钱玉英道：“刚才还说，他是我半个儿子呢！转眼间，我什么都不能过问了？王林，你说，我问得很过分吗？”

　　王林道：“我很感激阿姨对我的关心。事情是这样的，吵架当天，我参加了一场同学的聚会，聚会上见到了十多年没见的一个女同学……”

　　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周粥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和李文秀吵架的原因，眼里光芒流转，轻抿嘴唇，说道：“好啊，原来你以前很多情呢！”

　　王林道：“嘿！那叫不懂风情！不然能十几年不联系啊？”

　　周粥冷哼一声：“人家不是回来了吗？旧情复燃了吧？”

　　王林见她吃醋了，理智的闭嘴，心想周汉民说得对，如果周粥是王林的妻子，只怕吵架的次数会更多，吵得也会更凶猛！

　　周粥可不像李文秀那样能容忍！

　　钱玉英道：“就因为这事？我不相信文秀的胸襟有这么窄！文秀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她知书达理，温婉和顺，是难得的好妻子，怎么可能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吃飞醋？还要闹离婚呢？”

　　王林心想，钱玉英真厉害，看来真的很难敷衍她了。

　　钱玉英道：“除非王林你在外面有了女人，甚至有了孩子！王林，你说老实话，你有没有？”

　　王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说没有，那就是骗人，骗了这包厢里所有的人。

　　说有，他又不敢承认。

　　谁说王林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总有他害怕的东西在里面。

　　周军再次救场：“妈，有你这么问话的吗？不管有没有，那都是王林的隐私！”

　　钱玉英今天明显是有备而来，可没想这么轻易放过王林。

　　她紧接着说道：“王林，你不说话，看来你是默认了吧？”

　　周粥道：“妈，我们是来吃饭的，别聊这个了！”

　　钱玉英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别说话！等下有我问你话的时候！”

　　周粥无奈的道：“行，你有什么话，你问我好了。”

　　钱玉英道：“我先问完王林的话！”

　　王林避无可避。

　　来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周汉民夫妇已经看破一切，那就光棍的承认算了！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不管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他都必须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其他的。

　　王林清咳一声，正要说话的时候，周汉民忽然说道：“先吃饭吧！”

　　这里周汉民最大，他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听，就连钱玉英也闭了嘴。

　　钱玉英微带不满的看了一眼丈夫。

　　在来之前，他俩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王林和周粥交待清楚。

　　结果她刚问到关键的时候，周汉民就喊停了。

　　周汉民脸色如常的摆了摆手，对王林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刚才来到包间后，为了方便谈话，钱玉英把服务员都支使出去了。

　　王林已经鼓起勇气坦白了，没想到又被叫了暂停。

　　他愣了一愣，也琢磨不透周汉民的用意，答应一声，起身离开。

　　包厢里，钱玉英低声问丈夫道：“怎么回事？我看他马上就要说出来了！你又不让他说了呢？”

　　周汉民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王林是个人物，我不想让他太过为难。其实这事情吧，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差一层纱了。这层纱就是我们的遮羞布，不扯下来，大家都好过。一旦扯下来了，后果难以预料。”

　　周家人都怔忡。

　　周粥等人都明白父亲说的哪件事，但也不接话。

　　周汉民看向小女儿：“周粥，你也不用瞒我们了！该知道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们也知道了。我周汉民的女儿在外面给人生了两个孩子，我要是连外孙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那我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周粥红了脸，喊了一声：“爸！”

　　周汉民道：“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我只跟你说一件事，王林不能离婚！我周家人不能做仗势欺人的事！你妈说得对，李文秀是个好媳妇，她配得上王林，她什么错误也没有犯，你凭什么让她离开？”

　　周粥的俏脸，瞬间通红：“这跟有我什么相干？我什么也没有做好不好？王林和李文秀吵架，李文秀要闹离婚，怎么跟我有关系吗？”

　　周汉民道：“1988年的时候，有一次我让秘书回家里取份文件，你在家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我家里，当时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周粥愕然！

　　她的思绪，被扯回到了1988年的那个夜晚。

　　是啊！

　　那天晚上，正是她和王林定情的好日子！

　　要不是后面发生的许多事情，她和王林早就成婚了呢！

　　周粥咬了咬嘴唇：“爸！你说那么久远的事，做什么呢？”

　　周汉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爸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太过约束你。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因果关系并不是迷信，而是哲学，是自然而然的规律。你在春天种下什么，在秋天才能收获什么。这就是因果。你年轻时候做过什么事情，你将来的人生就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周粥缓缓闭上双眼。

　　她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父亲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说中了她的软肋，也击中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周粥理解到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时刻关注着你的一切，但又怕惊扰了你。

　　看到你在外面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害，很想抚慰你但又害怕伤害你脆弱的自尊和自爱。

　　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吧！

　　他教会女儿的，是做人的道理，但又不干预她的未来。

　　“爸！”周粥默默的流下眼泪，哽咽难言。

　　周汉民一个字没有提到王林，但当事人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要哭了。”周汉民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但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了。王林和李文秀不能离婚，那只会破坏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并不能创造一个新的幸福家庭。”

　　钱玉英不悦的道：“汉民，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家周粥哪里差了？如果王林肯离婚——又没有人逼他离，是不是？只要他是正常的离婚，那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周汉民道：“事实就是事实！你我能改变吗？王林一旦离婚，将来不管娶了谁，这个女人都有可能被人说成第三者！”

　　钱玉英道：“那也没什么！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这个！”

　　周汉民沉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钱玉英道：“外事你做家，家事我做主！女儿的婚姻是家事，我做主！”

　　周汉民伸出右手，在桌面上一拍：“这事我做主！”

　　钱玉英吃了一惊！

　　两人结婚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丈夫在家人面前发威风！

　　周汉民肯定是强势的！

　　不强势的人，又怎么能统御众部？

　　但周汉民很少在家里发脾气。

　　今天这样子拍桌子的事，从来不曾有过。

　　这说明，周汉民很在乎这件事，非管不可。

　　钱玉英张了张嘴，但看到丈夫那铁青着的脸，立马闭嘴了。

　　包厢里一时安静得很。

　　他们之间的谈话，有些云山雾罩，外人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但在场之人，除了两个小孩子以外，其他人都听明白了。

　　小米年纪还小，她才不管大人们是在生气，还是在说笑，只顾玩自己手里的一个布娃娃。

　　周粥十指交叉，指甲用力的掐着手掌。

　　她何尝不曾心存奢望？

　　——如果王林离了婚，娶了她？

　　唉！

　　只剩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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