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老太又看了一圈，问道：“枝儿，咋不见你爷爷？他怎么不来？”

　　枝儿赶紧回答道：“爷爷说要早点睡觉，等明日再来！”

　　皇甫老太也就点点头，又说了两句，也就悄悄的去了厨房，将剩下的饺子热了热，又拿了一些熟肉，正待要出门，就见金玉站在门外。

　　“哎呀，你吓了我一跳！”皇甫老太惊声道，脸上也有一些尴尬。

　　“娘，你是不是想去看村长叔？”金玉上前问道。

　　皇甫老太一怔，脸上有些不自然，可是还是说道：“二十九那天，我在村头上碰见你村长叔，说是他家老二家的岳母摔断了腿，一家人要去那边伺候，就你村长叔一个人在家，连年货都没办，虽说年前你让小麦送去了鱼跟肉，可是这饺子他不会包，也不知道吃了大年夜的饺子没……”

　　金玉上前拿过皇甫老太手里的包袱。

　　皇甫老太叹口气，正待要转身离开，就听金玉唤住了她，“娘，村长叔喜欢吃韭菜馅儿的饺子，这是芹菜馅儿的，俺早就替他单独包好了，在外面冻着呢，还有这猪头肉跟猪蹄，上锅里一热就能吃，都是村长叔喜欢的，您带着点！”

　　皇甫老太一怔，回身，感激的望着金玉。

　　“俺小的时候，村长叔没少帮咱们，如今俺长大了，自然也要孝敬村长叔！娘，咱们一起去，我挑着个灯笼，给你照个亮！”金玉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包了包袱，又进屋跟李林氏等人交代了一下，也就拿着个灯笼出来。

　　皇甫老太抱着包袱等在外面，跟金玉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院子，去了村子里。

　　上家村有守夜的习惯，所以村子里还是灯火通明，唯独富贵家的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莫是睡了？”皇甫老太嘀咕道，正打算给金玉离开，就听见里面的狗叫起来。

　　“谁啊？”很快，屋里传来富贵的声音，一会儿屋里也有了光亮。

　　“村长叔，俺是金玉，你睡了？”金玉喊道。

　　富贵赶紧大声应道：“没睡没睡，只是一个人在家，点灯熬蜡的也浪费，就熄了烛火！”

　　富贵一边说着，一边披着棉袄从屋里出来给金玉开门。

　　金玉与皇甫老太对望了一眼，今天是除夕，就算是家里再穷的，这一晚上也要点灯一直到天亮，今晚上是有讲究的，如今富贵却熄了灯自己坐在黑影里，可见他的心里……

　　“妹子也来了？”富贵一见到皇甫老太，脸上立即有了笑模样，将两人让了进来。

　　堂屋里，上面挂着家堂，屋里却没有烟火味儿，金玉特地提着灯笼去厨房看了看，也就到正屋问道：“村长叔，你没下饺子吃啊？”

　　富贵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那个，傍黑的时候吃了块饽饽就成了！”

　　金玉从皇甫老太的手里接过包袱说道：“俺给你包了最喜欢吃的鲜肉韭菜饺子，叔，俺给你下去，你等着！”

　　富贵说道：“别忙活了，一会儿就天亮了！”

　　皇甫老太说道：“这年夜饭怎么能不吃呢，虽说是晚了一点，但是也要吃，你甭管了，让金玉去忙吧！”

　　金玉应着，麻利的进了厨房，一会儿就有烟火味传了过来。

　　富贵闻着那烟火味儿，听着厨房里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忍不住感叹道：“热热闹闹才像过年呢！”

　　皇甫老太叹口气，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只是问道：“老二跟老二媳妇不回来，也没有给你准备下点吃的？至少这饺子应该包一些，冻在外面，又坏不了，年晚上，烧开水，下了就是！”

　　富贵叹了口气，说道：“养儿养儿，这儿子大了，眼里只有老婆、孩子，有几个孝顺管爹娘的？大根那么混咱就不说了，老二十二岁就出去给人做学徒，后来我当了这个村长，有点关系，给他开了铺子，娶上媳妇，还让大根一通埋怨，说我偏着老二……以为这样，老二就能孝顺我，可是这孩子跟我分开这么些年，早就没什么感情了，我们两人见了面也没话说，他那个媳妇更是各色，还给你包饺子，平日里做了菜啥的都不给送一口！”

　　富贵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心人，一直向外倒苦水，那大烟袋子一袋子接着一袋子。

　　“别抽了，抽多了又咳嗽！”皇甫老太赶紧拦住说道，“自从大根娘走了之后，我是想着来瞧瞧你，跟你说说话，可是……”

　　“妹子，你甭说，我知道，都是大根那混小子惹出来的祸事，妹子你好名声了一辈子，到头来……”富贵满脸的懊悔，“都是我拖累了你啊！”

　　“大哥你这是说啥话，当年我孤儿寡母的来上家村，若不是你，能有我家的今天？一清那时候，你也帮了不少，我这心里都有数！以后我让秋分给许夫子做饭的时候也给你做一份，给你送来！”皇甫老太赶紧说道。

　　“可别，妹子，我知道你这是好心，可是如今老二跟老二媳妇在跟前，你这样做，不是打他们脸么，万一再说点不好听的，这不是又害了你么！”富贵赶紧说道，也知道皇甫老太能说到这份上，是真心，可是他实在是不能再给皇甫老太的名声抹黑。

　　皇甫老太叹口气，其实富贵说的也有理，老二跟老二媳妇这会儿都在，她不伺候老人，别人若是伺候了，少不得又生事端，这就是俗话说的，有个不孝顺的儿子不如没有，真要成了孤寡老人，邻居好心啥的还能照顾点，可是不孝儿子在跟前，谁也不愿意去触那个霉头！

　　“当村长那会儿，我这手里还有几个钱，还有几亩地也租了出去，所以手里不缺钱，家里也有菜跟粮食，就是自己懒旦做，真饿了也就做了，饿不死，你放心！”富贵勉强扯了笑容说道。

　　皇甫老太抬眸，就见富贵五十几岁的年纪，那鬓边的头发全白了，身上也穿着一件满是污迹的藏青棉袄，哪里有以前当村长时干练的模样，当下心中更是唏嘘。

　　“叔，饺子熟了，俺还捣了蒜，你趁热吃！”两人正沉默着，就听见金玉笑着，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进来。

　　富贵那胡子颤抖了一下，赶紧应了一声，让了让皇甫老太。

　　“你快吃吧，我们早就在家吃过了！也就过来瞧瞧，没想到你真的没吃年夜饭！”皇甫老太看了看时辰，也就起身说道：“那你慢慢的吃着，我跟金玉先回去了，李老二一家还在我们家守岁呢！”

　　富贵赶紧放下筷子起身送客。

　　“甭起来了，你这屋里连个炉子都不生，太冷了，一会儿该凉了！”皇甫老太说着，也就向外走。

　　金玉连忙说道：“叔，厨房里还有一些，俺摊开放在屋里冻着了，你想吃，明日再自己下，还有猪蹄、猪头肉啥的，你也留着吃！这会儿炕头也热了，不行你就上炕吃，今晚上先在炕上凑合过，明儿一早，俺让小麦过来给你弄个炭炉子，暖和暖和屋！”

　　富贵赶紧应着，还是坚持将皇甫老太与金玉送了出去。

　　“快回吧！”皇甫老太看富贵站在寒风中打哆嗦，那心里越发的难受，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日一大早，赵小麦就去了富贵家，先给他送了一个炭炉子，生起来暖和了屋，这才带着阿金阿银两个调皮鬼去拜年。

　　上家村这边先不提，再说都城，大年初一这一天，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慢慢的放晴。一大早，厉煌就要带着阿宝前去祭祀，府里也就剩下楚一清与小祝福两个人。

　　自从那日之后，小祝福已经开始吃奶娘许氏的奶，夜里也不再黏着楚一清，这些日子楚一清倒是休息的很好，胃口也大开，削瘦的脸额也逐渐的圆润起来。

　　一旦闲了下来，楚一清就觉着无聊，如今她正在月子里，账本与书是不能碰得，盈芊过些时辰就过来监督她，看见她看书就啰嗦好一阵，楚一清也知道盈芊是为了她好，当即也就老老实实的待着，正烦闷着，就见莹润进来禀报道：“夫人，徐夫人与徐小姐来给您拜年了！”

　　楚一清赶紧说道：“快请进来吧！”

　　莹润赶紧应了，一会儿徐夫人母女也就进来，两人都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脸上带着笑，一进门就先说了过年好，那徐云溪还要给楚一清行磕头礼。

　　“莹润，快将人扶起来，这都还没过门呢，怎么能行这么大礼？就算是过了门，也不必如此，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楚一清赶紧说道。

　　莹润也就上前，拦住徐云溪道：“徐小姐快起身吧，咱们夫人如今可是急不得！”

　　徐云溪听了，也就不再坚持，到一旁坐下来，陪着徐夫人与楚一清说着话。

　　楚一清正与徐夫人说的欢快，莹润又进来了，看了看徐夫人母女，有些犹豫的禀报道：“夫人，卢夫人与卢小姐过来了！”

　　徐夫人赶紧拉着徐云溪起身，说道：“楚妃娘娘有客人，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楚一清立即说道：“徐夫人别急，咱们还没有说完话呢！”

　　徐夫人一怔，也就与徐云溪愣在了那里。

　　“莹润，你去回卢夫人与卢小姐，就说我睡下了，好好的与她们说说，你可知道？”楚一清抬眸吩咐莹润。

　　莹润赶紧点头。

　　楚一清吩咐完，又回眸对徐夫人笑道：“我知道你见到她心里不舒服，所幸这样就不见！有些人能相处，咱们就处一处，实在处不来也不需要为难！”

　　徐夫人感激的点点头，也就与徐云溪再次做了下来，说道：“其实上次的事情，卢夫人也不是有意的，是我只顾着面子光，让自己丢了脸而已，楚妃娘娘您也别往心里去！”

　　楚一清笑道：“只要你别往心里去就成！”

　　徐夫人摇摇头，又笑道：“年前的时候，上官府的上官公子去了我那几个铺子瞧了瞧，说是打算与我那几个铺子合作生意，我知道一定是娘娘帮着牵线搭桥的，我这心里的感激……”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在意！”楚一清笑道。

　　徐云溪母女从太子府告辞出来，坐上马车，徐夫人就低声对徐云溪说道：“今日瞧来，那卢宁馨要做平妻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楚妃娘娘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自从上次洗三儿那事出了之后，也不知道谁多嘴，说是花麒有意纳卢宁馨为平妻，早就传到了徐夫人的耳朵里，今日来，徐夫人本想着是试探一下这事的真伪，如今瞧来，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徐云溪喜道：“真的？”

　　“刚才你还瞧不出来吗？楚妃娘娘不见卢夫人母女，让咱们留下，这就说明她的心里已经偏向你！想来是上次卢夫人自作聪明的事情，惹得楚妃娘娘不快了！不过溪儿，有些话娘还是与你说在前面，花家公子学富五车，又有楚妃娘娘这样的后盾，日后一定会成为人中之龙，凭着咱家的条件，咱家的确是有些高攀的，所以娘想了想，只要能保住你正室的位子，花家公子若是想抬人进门，你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这厉国的多少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皇后都要跟一帮女人争一个男人呢，更何况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你若是没有这个准备，那就不要嫁给花麒，咱们招个上门女婿也就罢了！”徐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可是爹为什么只娶了娘一个女人？还有太子爷，也只有楚妃娘娘一人，娘，云溪相信，这世间是有痴情男子存在的！你看那日，花家公子担心我，对我说了那么多的体己话儿！”一想起花麒，徐云溪的脸上就带了娇羞。

　　徐夫人是过来人，一瞧便明白徐云溪对花麒已经是情根深种了，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给徐云溪提点醒，只是现在还不是说僵的时候，也就叹口气，不再说话。

　　再说卢夫人，带着卢宁馨前来太子府求见没有能见到楚一清之后，根本就不死心，非要拉着卢宁馨去杨府，找她的姐姐杨夫人出出主意不可。

　　“娘，我不想去了！”卢宁馨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蛋削瘦了下去，人也无精打采的。

　　“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卢夫人奇怪的望着卢宁馨，“那日花家公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娘那日那样问，你竟然死活都不说！”

　　“娘，您就别管了，反正我与花家公子是有缘无分了！”卢宁馨随手从床上拿出撑子来，那上面是一副翠竹，一想到那个人根本就不稀罕她的东西，她闷闷的，又将撑子丢在床上。

　　卢夫人见她这样，气的脑袋发晕，冷声道：“你不去，娘自己去，娘还就不信了，我那个姐姐也能不见我？”

　　卢宁馨却不管她，只是自己闷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卢夫人气更更的出门。

　　杨府，杨夫人自然不能不见卢夫人，听卢夫人说了今日的事情，杨夫人也就说道：“姐姐你是糊涂了怎的？难道你愿意女儿一嫁过去就做个平妻？虽说平妻也是妻子，可是还有一个呢，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是两个女人！如今馨儿既然死了心，你就该高兴，然后尽快给馨儿说户人家就是了！”

　　卢夫人叹气道：“她若是真的能死心，难道我是老糊涂了，非要逼着女儿嫁给人家做平妻吗？你是没有看她的样子，整日里无精打采，不吃不喝的，当年她姐姐就是如此，老姐姐，我可经不起这一下子了啊！”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是如今楚妃娘娘都不愿意见你了，都是你，你说你好好的去招惹徐家人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不跟我一起去？今日你若是跟我一起去，楚妃娘娘怎么看你的脸面也能见见我，到时候我再陪个小情，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卢夫人忍不住埋怨起杨夫人来。

　　其实早晨的事情，她派人来请过杨夫人，可是杨夫人借口家里有客人，不跟她去，没法子，她只得自己去，结果赚了个没趣儿。

　　“这事儿我真的没法子掺和，我看这样，我让墨儿去劝劝馨儿，你呢，赶紧给馨儿找户人家，我这里也帮你寻摸一下，这厉国都城里就是王公贵族不缺！”杨夫人赶紧说道。

　　卢夫人此刻是有苦难言，只得点点头道：“但愿馨儿能想得明白，为了她姐姐的事情，老爷这么些年都不愿意见我，如果馨儿再有事……”

　　卢夫人忍不住哭起来。

　　杨夫人只得安慰她。

　　过年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十，眼看着还有五天就到元宵节。

　　“爷，夫人，老家来人了，姨夫人与老夫人，还有夫人、员外爷、几位小姐公子全都来了！”这一日一大早，楚一清还刚起床，准备去看看小祝福，就见莹润喜滋滋的跑了进来说道。

　　“都来了？这大过年的怎么过来了？先前十五送麦香她们回去，也没捎信说要来啊？”楚一清一怔，疑惑道。

　　“老夫人说是来给小公子下汤的！”莹润一边给楚一清拿了靴子套上，一边说道：“再说肯定是老夫人她们放心不下，瞧着这日子，一定是没过初五就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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