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看得鼻头发酸，暗骂自己不孝。

“哪里还能住亲家家里，我每日过去守着，歇夜了再归家。”

刚想反驳，占老汉止住她要出口的话，“你没嫁出去，顶上还有长辈，行事谨慎些总没错。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阿爷身子骨有硬朗，走十多里山路不在话下。”

“届时再说。”占喜没过多攀扯，占虎倒不乐意了，缠着占老汉定要多住几日。

三人吵吵嚷嚷地出了屋子，门外，占老二扒正在门沿处，听着里头的动静。方桂兰走闲归家，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当即高声问道：“你站这里做甚？”

“嘘……莫吵。”

阻止已然不及，占老汉他们的身影近在眼前。

方桂兰双手挎腰，挑眉看了占喜姐弟一眼，吊着嗓子嘲讽：“哟……前儿还说要报官捉我们，今儿怎又踏进来了？别不是又想诬赖我们，跑来藏脏了吧。”

“二婶说笑了，只要你们自个儿安分守已，衙差也不是干闲事的，光盯着你家里不放。”

占老汉上次未在家，事后占老二更不会多嘴同他提，是以，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一时摸不着头脑。

“喜儿……何事？”

两方难得统一战线，她摇摇头，睨着方桂兰露出个轻嘲的笑，随口道：“无事，阿爷。我们走吧。”

方桂兰气得磨牙，揪了痴站门口的占老二，劈头盖脸一顿喷，“这贱丫头来家做甚，同老头子鬼鬼祟祟藏什么好东西呢。”未几，她神神叨叨一拍大腿，醍醐灌顶地愤然道，“老头子刚卖了粮，手里定宽裕。好啊，平日时在不帮衬着我们也就算了，还要把钱拿出去倒贴。”她狠狠朝着占老二门面啐了口唾沫，“不行，我得去瞧瞧是不是真这么回事。你在家看着两娃，我去去就来。”

说罢，一脚迈过一脚，小跑着卷了出去。她不敢跟太近，一路躲藏，终于来到了赵家。

方桂兰怕叫人看见，找了处遮蔽物，生瞧着赵寅父子，客客气气把占老汉迎进门。微寒的风，刮得她面皮子发紧，重重跺了几下脚，不甘心的正想回头。

不多时，又见几人走进赵家院子，手中推的板车，装了不少用具。

“赵猎户可在？”

占喜走出来，看着院里两个灰衫，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应道：“在呢，何事找？”

“我们是上河村来的泥瓦匠，赵猎户找来的。”

“快请进，正说这事呢，来得可巧。”占喜眯眸轻笑，如沐春风地将两人请进门。“叔，师傅们来了。”

待人落座，占喜忙沏了两杯茶，递过去。之后，便拉着占虎去灶房忙碌。  

猪大骨洗净，先入锅加水煨烂。灶上还放着小半筐子干菇，她拿热水泡了十几朵，准备放在汤里一道煮。

一斤肘子肉，正好做成火烧的，再放几个鸡蛋进去，浓油酱赤一滚，定然喷香。

比平日多了三个人，占喜手里一下子没了主意，生怕菜做少了不够吃，东翻西找又寻来半只腊野鸡，剁了小块，一同倒进猪骨汤里煨。

“虎儿，莫耍刀，去边上坐。”

占虎放下切了一半的青菜，扁扁嘴，听话地坐在灶旁，抬头看着占喜忙里忙外。锅里，鸡蛋裹着外壳相互碰撞，发出细闷的声响。占喜将它们舀起，过了道凉水，招来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小家伙。

“来，帮阿姐把这蛋壳剥了。”

“好。”

十二只鸡蛋，便是一人一个，也是够的，另还有一大碗红烧肘子。

半篮子菜心，盛了两盘。她又掏出把酸豆角，挑上两块精瘦的肉，剁碎和在里头一起炒。三菜一汤，两荤两素，放在寻常人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的美食，在赵家却是唾手可得。

满满一大碗糙米饭，压着碗沿冒了尖儿。泥匠师傅猛扒两大口，又挟了块垂涎已久的红烧肘子肉，咬进嘴里，满口流油。吃完，还不忘夸赞几番。

“我话说得真真儿的，往前去人家里做活，再没遇着像您家这样实诚的。撇开工钱不说，就这口吃的，比在自家不知好了多少倍。老爹……”他看着占老汉，不无感叹道：“您孙女寻了个顶好的人家。”

占老汉也被赵家的菜食吓得怔了会儿，而后连连点头，“是……是……”，而后，又偏头去看赵有才的脸色。菜上桌时，他心里泛起嘀咕，占喜大手大脚，将好的吃食都拿出来做了，莫惹恼了赵有才才好。

见赵寅父子面色正常，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变回正常，他自心底为占喜姐弟俩感到高兴。吃着吃着，便红了眼眶。

占喜站在桌边，鼻子也跟着酸了酸，强压下泪水涌出眼眶的冲动，她上前拿走占老汉手里的碗，“阿爷，我再给您添半碗。”

占老汉夺过碗，把粘在碗底的几颗米饭拾起送进嘴里，意犹未尽地道：“不用，阿爷吃饱了。”

“那您再喝碗汤。”占喜舀了大半碗，放在占老汉眼前。想着他又要推辞，侧身避了避，佯装在忙旁事。

赵有才搁了筷，语含歉意：“本想着，亲家头次来，理应同您喝两盅的。只下半晌还有事要忙，待歇了夜……歇了夜让喜儿整上俩菜，我们再来好好喝两口。”

占老汉摆手拒绝，“亲家见怪，事要紧，先甭想着其他的。”

赵有才闻言点点头，引着同样饭饱的泥匠去院里，商定开工事宜。

门外，方桂兰早就叫屋里飘出的肉香，迷了跟头。趁着众人去东边查看的当口，猫身钻进赵家灶房。

灶上摆着占喜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菜，她也不嫌脏乱，拿了只不知谁用过的，用水简单冲了冲。满满一碗米饭，就着红烧肘子的汤汁，扒进大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她又夹起块半肥半瘦的肉，连同嘴里的米饭，一同嚼碎下肚。

连着吃下几大块，方桂兰也不嫌腻的慌，又要伸筷去夹，看看碗里的饭，除了刚才那一口，再没动过。似是极不情愿的咽进两口，就着满嘴的肉香，吃得她不住鼓腮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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