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煜一步一念，步伐缓慢而坚定。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乔煜想求你们一件事。

  他有一个爱人，名叫顾零，那是一个令他一眼沦陷的姑娘。

  素闻灵魂乃人之根本，他愿意用他的灵魂换一个与顾零长相厮守的机会。

  漫天神佛啊，如果你们听见了，能不能在他走完六千五百级台阶的时候，给他一个回应？

  ……

  顾零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响，没有为屋内增添热闹，倒是反衬出几分寂寥。

  她走到阳台，蓝天之中白云悠悠，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古城的房檐之下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街道上的人群穿着鲜亮的衣服说说笑笑。

  如果是乔煜来画画，他肯定只看得见这座古城，画下来的画会被他清除掉上面的人群，只留下古城。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分明将人群去除了，可看着他的画就是能看出曾经有许多人走过这条街，能凭空想象出这条街的繁荣。

  这也是乔煜的风景画能够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

  顾零的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远山。

  远山的山巅被云雾笼罩，那座有名的兰若寺就在上面。

  现在，乔煜应该刚刚到达山脚处。

  那，他还有好久才会回来呢。

  顾零发了一会儿呆，去房间找出绘画的工具，坐在阳台上画起了画。

  她画画的手法已经很娴熟，虽比不得乔煜技法高超，但也算是细腻。

  她和乔煜不一样，乔煜画景，她却画人。

  对面的楼下有一对老人，鬓发皆白，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一道道年轮。

  每当他们相视而笑，“年轮”就会更加深刻一些，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似乎变得更年轻了一些。

  笑一笑十年少，大抵也是有道理的。

  顾零用阳台上的蜿蜒的花枝挡住两位老人的脸，只露出他们银白的发和紧握的双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的云层渐厚，白云变成了乌云，挡住蓝天。

  顾零抬头望天，低声喃喃：“要下雨了。”

  ……

  乔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眼前忽而出现一座被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寺庙。

  朱红的院墙，乌黑的瓦，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味，隐隐从寺庙内传来诵经的声音。

  好似一瞬间就让人的心灵沉静下来。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朝着寺庙大门走去，守门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施主是来祈愿还是拜佛？”

  “祈愿。”

  他跟在小沙弥身后走进去，门后是一个大大的庭院，巨大的香炉摆放在庭院中，袅袅青烟缓缓升起，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

  忽而，有几丝凉意落在脸颊上。

  乔煜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天空被厚重的云雾遮挡，细细密密的雨从天空落下。

  顾零最讨厌这样的阴雨天，因为每逢清明，她总要去探望叶栀，而清明素来多雨，平添寂寥。

  “施主？下雨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乔煜快步跟上小沙弥，到了一处大殿内。

  殿内供奉着几尊佛像，神佛的面容悲悯，周围梵音不绝，雨声被隔绝在外。

  今日的香客不多，偶尔才会进来几个。

  他们大多在蒲团上跪上几分钟，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虔诚地磕几个头之后便匆匆离去。

  今日有雨，缆车会提前停止运行，他们要赶在那之前坐上缆车下山。

  乔煜，他是唯一一个跪了两个小时还未起身的人。

  一旁的僧人注意到了乔煜，胖胖的脸颊上有几分与佛像相似的悲悯。

  “这位施主，我佛已经听到了您的祈愿。上山本就不易，跪了这么久，想必下山更加艰难，施主还是快些离去吧。”

  乔煜睁开眼，看向声源处：“外面的雨还没停，您就当我在避雨吧。”

  “雨该下的时候会下，该停的时候会停。施主再等下去，不一定会等到雨停，但一定会错过缆车。”

  僧人走到大殿角落，找出一把雨伞，然后走到乔煜身边。

  “现在，施主不必等雨停了。”

  乔煜的视线在雨伞上停顿两秒，抬头看着僧人：“我不等雨停，那我能让雨停吗？”

  僧人淡笑不语，将雨伞往他跟前凑了凑，见乔煜不接，这才说话。

  “施主将伞撑在头顶，雨自然就停了。雨停了还能坐上缆车，两全其美，何不美哉？”

  乔煜沉默着，半晌，忽而一笑。

  他踉跄着站起来，僧人扶稳他摇晃的身体，他温声道：“多谢。”

  乔煜拿了伞，在门口将雨伞撑开，走到了雨中。

  细密的雨落在伞面发出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他走了两步，地面的雨水晃动，打湿了他的鞋。

  他举着伞转身，胖胖的僧人已经站回原来的位置，低垂着眉眼。

  乔煜又说了一遍：“多谢。”

  随后离开了兰若寺。

  他来的很巧，刚好赶上最后一次缆车，等他下了山，雨刚好也停了。

  ……

  乔煜回了住处，去浴室洗澡换衣服，然后轻轻打开房门，摸黑走到床边。

  他轻轻在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凹陷下去，他注意着顾零的动静，幸好直到他躺下顾零都没有被他吵醒。

  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然后小心翼翼靠近顾零，手抬起又放下。

  半晌，他用很小声的气音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零零，明天见。”

  第二句：“你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胜新婚，所以顾零应该是更喜欢他了吧？

  乔煜把自己说服了，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熟悉的力度环住他的腰身，懒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的。”

  今天的顾零有更喜欢乔煜一点点。

  乔煜在顾零怀里轻轻蹭了蹭：“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我没睡。”

  往常的这个时间顾零早就睡下了。

  顾零说：“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乔煜又想起了僧人说过的话，如果他等雨停，会错过缆车，也会让顾零更晚一些入睡。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可雨伞就在眼前，他该拿起伞，这样雨就会停。

  顾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可顾零就在他身边，他该守着她，这样才能有更长的相处时间。

  “零零，我觉得兰城不好玩，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

  “你想去哪里？”

  “我哪里都想去，只要和你一起就好。”

  今天，乔煜离开以后，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

  清晨的时候分明是个风清气朗的好天气，忽而就下起雨来，似乎乔煜的离去带走了阳光，徒留阴云。

  这个阴雨天啊，灰蒙蒙的，是乔煜绝对不会画的风景。

  他的画里，就算是阴沉的阴雨天，也能被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角落里找出鲜亮的颜色。

  让人觉得，这个糟糕的雨天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只要和乔煜一起就好。

  因为乔煜，是一道很美的风景啊。

  ……

  他们离开兰城，前往下一个旅游地点。

  这些地方大多是乔煜去过的，他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往常都是他一个人走遍大好河山，如今有了顾零，过去的时空中那个独自旅游的身影会和现在的他们重合，那么，就不会孤独了吧。

  顾零在兰城画的那幅画被乔煜发现了。

  那天，两人刚刚找到一个新的住处，顾零躺在摇椅上小憩。

  乔煜走过来在摇椅边蹲下，趴在顾零大腿上，轻轻扯她的衣角。

  “零零，你喜欢画人物画吗？”

  顾零抓住他的手握住，点点头。

  乔煜说：“那么，你以后能不能画一画我？你还没画过我呢，我很好奇在你的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阳光。”顾零的指尖抚过乔煜的眼尾，“是春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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