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山高处，烟霞嶂几重。

  寺庙的名字就叫兰若。

  兰若寺在兰城最高的山上，需要香客步行四个小时才能登顶。

  按理来说，像这种高山类的景区都会配备缆车，但兰若寺并非普通的旅游景区，它以寺庙灵验出名。

  香客坚信自己步行上山更能体现自己的诚意，所期许之愿能够有更大的概率实现，因而只有下山的缆车。

  “零零，明天我要去办点事，你能不能在家里待一天？”

  顾零拿着手机刷了很多兰城必去的景点，听到乔煜这番话时，手机刚好刷到一个介绍兰若寺的视频。

  “从山脚到达兰若寺的这段路全长八公里，六千五百级台阶。一步一念，据说只要满怀虔诚地登上山顶，寺庙里的神佛被你打动，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顾零抬起头，看了一眼乔煜，在他略微紧张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好。”

  自从乔煜和顾零在一起之后两人基本没有分开过，更何况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乔煜更不可能让顾零一个人乱跑，因此只能让顾零在他们临时租住的小家里待上一天。

  一天，只要一天就好。

  乔煜松了口气，他问：“今天想吃什么？”

  顾零头也不抬，似乎看视频看得入神：“都可以。”

  乔煜进了厨房，顾零手机里的视频仍然在播放。

  “当然了，愿望的实现是要付出代价的，要许愿者自愿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东西……”

  ……

  翌日清晨，顾零与乔煜吃过早饭，乔煜便出了门。

  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

  乔煜上前抱住顾零：“出门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舍不得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兰若寺再怎么灵验终究是传闻，如果他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离开顾零，让顾零在这段时间出了事，他会后悔一辈子。

  他也知道顾零出事的概率很小，可是他的胆子实在太小了，那一点点可能性都足以让他诚惶诚恐。

  乔煜问：“零零，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顾零摸摸乔煜的头发：“好。”

  两人到了山脚下，顾零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默然无语，半晌，抬脚登上一级台阶。

  乔煜拉住她：“我背你上去。”

  普通人空手登上山顶都累得不行，何况背一个人负重前行？

  顾零摇头：“不行，你会很累。”

  乔煜拉着她的手：“我想去，就当是陪我。”

  乔煜很少要求顾零做什么事，如今的请求顾零很难拒绝。

  顾零拧着眉爬上乔煜的背：“如果你坚持不了，我可以随时要求你下山。”

  乔煜回了声好，可心里却告诉自己一定要登上山顶。

  乔煜的体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轻松背着一个人顺利登顶，中途休息了很多次，路程过半时他的双腿已经颤抖得不行了。

  再一次将顾零放下之后，乔煜整整休息了半个小时。

  可当他打算背起顾零的时候却被顾零拒绝了：“我们回去吧。”

  乔煜满头大汗，短发被汗水浸湿，他干裂的唇瓣扯出一个笑：“零零，我们很快就能登顶了。”

  顾零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乔煜腿一软倒下来，刚好被顾零抱在怀里。

  她平铺直叙的语气略显冷淡：“你确定你要继续背着我上山？乔煜，只要你点头，我就同意。”

  乔煜点不了这个头。

  他可以不顾及自己，坚持爬上山顶，可不能保证体力流失的自己能够稳稳地背住顾零。

  乔煜尽量笑得不在意：“算了，我们下山吧。”

  乔煜走了两步，没见到顾零跟上来，又重新停下：“零零？”

  风扬起顾零的发，也将她的话语吹散：“你还会来吗？”

  乔煜从不对顾零说谎，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给了确定的答复。

  等他找到可以信任的人，将顾零托付给那人，他就来兰若寺祈愿。

  “听说兰若寺的愿望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实现，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你的双手吧？”

  顾零看着他的手：“乔煜，你是个画家。”

  乔煜轻声道：“我知道。”

  顾零拧紧了眉梢，紧接着听到了乔煜的话：“画画和你一样重要，任何一个我都不想放弃。”

  乔煜生活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里，他的父母都是很温柔的人。

  他喜欢画画，父母竭力支持，从小就培养他画画的能力。

  乔煜是个天赋型的画家，他只画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的画具有独特的生命力。

  他画过很多景，却只画过四个人——顾零，以及他和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是在来看他的画展时出的车祸，临终之际，父母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自责，说他是全天下最棒的画家。

  他们说乔煜的风景画画的特别好，一定要多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将那些风景画出来，然后去墓地告诉他们。

  如果他的水平没有下降，清风会送来一个吻，那是他们对乔煜的赞许。

  绘画是乔煜的梦想，是父母对他的赞许，他不可能放弃绘画。

  即便是为了顾零。

  汗水打湿了乔煜纤长的睫毛，不知名的泪意浸湿他的眸。

  他仍然是温柔坚韧的模样：“听说灵魂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东西，此生结束之后，世界上再无乔煜。所以我不在乎什么转世，也不在乎灵魂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只有今生，只要今生。”

  “呵。”他笑了一下，“你看，灵魂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鸡肋的东西，我拿它换一个愿望，是不是很划算？”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顾零的心脏第一次剧烈跳动，心脏隐隐传来刺痛，她竭力用妖力安抚，刺痛褪去，可剧烈的心跳愈演愈烈。

  她的喉咙有些梗塞：“乔煜，那只是传闻。”

  顾零之所以这么虚弱，归根结底是因为妖力太过微弱，而妖力微弱的原因就是——

  这是个科学的世界，怪力乱神是不存在的。

  乔煜说：“我很讨厌一个词：万一。可有的时候，我希望这个词真的能实现一些渺茫的愿望。”

  分明知道乔煜的灵魂不会有事，可顾零仍然不忍：“乔煜，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你用不着这么情深，因为我没有爱人的能力。这是件并不划算的买卖。”

  乔煜走近顾零，与她额头相抵，眼底的情意只增不减。

  “可是你喜欢我，不是吗？”

  顾零喜欢乔煜，在她这一世短暂的生命之中，她是乔煜人生中一段难忘的回忆，而乔煜将贯穿她的后半生。

  顾零问他：“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好像是有一点。”乔煜的语气轻缓，“那你以后每天都多喜欢我一点点，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直到生命终结，好不好？”

  乔煜是一个无法令人拒绝的存在，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顾零就知道了。

  “好。”

  话音落下，顾零环抱住乔煜，温柔耐心地吻过他的唇珠，描摹他的唇形，将两个人的气息完全纠缠混合。

  顾零很确定，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有更喜欢乔煜——

  一点点。

  ……

  兰若寺，乔煜最终还是去了。

  那天回来以后，乔煜一边陪着顾零逛兰城的其他景点，一边联系可靠的人，来暂时替他守护大小姐。

  为了避免自己中途放弃，他走的那天步伐很快，因为还没离开顾零，他就开始想她了。

  费劲登上兰若寺是无用功，是不划算的买卖，这些他都知道。

  他就是……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站在了山脚下，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六千五百级台阶，抬脚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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