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的颠簸让乞丐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不过，倒也让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意识下看到了这个村子大概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大集的缘故，即便已经日暮西斜，这街上还是有不少的游人和商贾。

  但很快，他就又陷入了黑暗当中——很显然，那些把他抓来的人，并不想让他知道目的地在这个村子里的明确方位。那个黑色的口袋虽然结实，但上面残留下来的浓重的咸鱼味道确实让人无法忍受。

  乞丐干呕了几声，却引来那些人的一顿冷嘲热讽：“听到没，连个乞丐都受不了你这破袋子上的味儿。”

  另一个声音毫不示弱地回敬了一句：“一个天天跟狗抢饭的东西，他懂个屁！咸鱼就粥，那滋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得到。”说完之后，似乎感觉还不够解气，在将乞丐从车上拽下来的时候，还故意朝着他的后背踹了一脚。

  接下来的路似乎就好走多了，最起码对于乞丐来说是这样的。他被几个人抬着，绕了不知道几个弯，过了也不知道几个门之后，才又一次听到说话的声音。

  “府爷！九爷要的东西我们找来了。”那个说话人的声音，乞丐一耳朵就能判断出来，就是刚才踹自己的那个人。而现在，他正用一种谄媚到让人觉得恶心的语气，向一个应该是某个大院管家的人汇报。

  “行了，把东西放在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这是九爷赏你们的！”那几个刚才还对自己一副盛气凌人姿态的家伙，此时就像几条看门狗一样，摇动着尾巴只等着从府院的门缝里扔出来的那根骨头。

  等到那几个人连连道谢，嬉皮笑脸地离开之后。乞丐又一次感觉到自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虽然他的双臂不能再支撑起他的身体，他的双眼不能穿透这漆黑且味道难闻的破口袋，但他的耳朵却用足够敏锐的听觉弥补了这中间所缺失的部分。

  他感觉到有人在由远及近地朝着自己走来，而且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可以判断得出，来的人应该有好几个。

  当那些人的脚步声最终在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

  “把罩在他头上的口袋取下来。谁让你们这么对待他的？”乞丐躺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任由那个应该是管家的人轻手轻脚地将罩在自己头上的口袋取了下来。当他的双眼逐渐适应周边的光线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九爷在看到躺在地上的乞丐时，眉头立马拧在了一起。不由分说地对一旁的管家厉声喝道：“你们把他抓来做什么？这不是胡闹么？”

  管家缩起脖子，低着头默不作声。显然，对于那伙人带来的‘东西’是谁，他心里是清楚的。

  “九爷……咱们村子里那点儿人……哪家有谁您闭上眼都能数得过来。”管家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唯一能满足您列的那几个条件的，也就他了。”

  虽然管家这话有些强行给自己解脱的意思，但金九爷顺着管家的话往下分析起来，也确切属实。而这么一来的话，那自己这边也真就一点儿眉目都没有了。

  就在他刚打算让管家把乞丐送回城隍庙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铁蝴蝶却走了出来。

  “先别着急，我来看看这个乞丐到底是什么来路？”

  对于这个乞丐的来路，金九爷在之前的时候也有些疑问。但因为村子里的事务繁忙，就一直被搁置在脑后，久而久之就给忘了个干净。

  而今天铁蝴蝶再次将这个事情提起来的时候，金九爷稍加思索之后，索性顺了她的意思，正好摸清楚这个乞丐的真实身份。如果是哪里遭灾遇害的苦难人家，就给他在村子里找个活路，毕竟一直待在那间破庙里靠乞讨为生终究不是个办法。但如果是惹了祸之后外逃的，那就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也省得日后给自己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铁蝴蝶的吩咐下，乞丐被重新安置到了金九爷府邸，最靠近后院的一个相对于比较僻静的小屋里。

  当其他人都退下之后，屋里就留下了金九爷、铁蝴蝶还有乞丐三个人。

  “九爷，来帮我一把。”在金九爷的帮助下，两个人将乞丐上半身那一件残破地几乎可以被无视的‘衣服’脱了下来。这个过程中，因为衣服最早就与乞丐身上的伤口粘连在一起，所以在脱下来的时候，还连带着撕破了愈合的伤口，不由地让乞丐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们只是想找个人。”这个过程中铁蝴蝶似乎感觉到了乞丐身上微微的颤抖，便轻声地安抚道。

  说来也奇怪，这个叫铁蝴蝶的虽然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更像是一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甚至性格都应该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人。但从她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与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有着巨大的反差。

  声音轻柔地像是初春枝头刚刚冒出来的柔嫩的新芽，在这样的声音之下，乞丐很快就放松了自己的警觉，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在检查的过程当中，铁蝴蝶对于乞丐身上的伤感到十分地疑惑。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乞丐，即便是与野狗扭打或者被路人欺凌，也断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伤势。

  “当初把他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金九爷看着乞丐身上的伤。虽说之前已经见到过一次，但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感到触目惊心。

  “他的胳膊不像是被打断的……”铁蝴蝶检查到后面的时候，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她站起身来，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乞丐。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她注视着乞丐的双眼，而乞丐通过眼神反馈给她的答案只有两个字‘迷惑’。

  “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乞丐用他那像是漏了风的风箱一样沙哑的嗓子说道。

  铁蝴蝶注视着乞丐，久久没有开口。直至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金九爷感觉到了异样，走到她的旁边小声询问道：“发现了什么？”

  “他的身上有剑伤，而且还有法术造成的伤害。”虽然铁蝴蝶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但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就算是任何一个人的轻微叹息，都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意思是……”

  “他可能是被人追杀，或者是某个门派的幸存者。”铁蝴蝶说完，转身朝着一旁的桌子走去。“我要看看他的记忆……”

  听到铁蝴蝶这么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乞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让他不安全的东西，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但被金九爷用‘金束符’按在了床上。

  “如果你记得你的过去，你还有机会交待。别等我自己去挖，如果我挖出了什么你不愿意对外人说的东西，那怪得不我了。”说话的时候，铁蝴蝶端着一碗水已经走到了床边。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找什么……但你们从我这里什么都找不到。”虽然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快要失声，但乞丐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好，我自己看就可以了。”话音刚落，只见铁蝴蝶伸出一根手指，在盛满水的碗里沾了一沾，随后用沾着水的手指在乞丐的额头上轻轻写了几个字。紧接着，她用那根沾着水的手指轻轻点在乞丐的额头处。就在手指接触到额头的瞬间，乞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思维里。

  他虽然想要挣扎，但身体已经被束缚住。想要扭动自己的脑袋，却发现那个钻进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根本不受自己身体扭动的影响。

  片刻之后，铁蝴蝶睁开眼来，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像是刚从一潭幽深冰冷的水里钻出来一样。

  “你让我产生了好奇。”铁蝴蝶盯着躺在床上的乞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

  “怎么样？”而她的这句话同样引起了一旁的金九爷的好奇。

  “他根本没有记忆……或者说，他曾经的记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埋起来了。不仅他记不起来，就连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那现在怎么办？”

  铁蝴蝶没有直接回答金九爷提出来的问题，她只是望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乞丐，视线再一次从他满身遍布着的伤疤上一扫而过。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乞丐的腰间。

  “寒梅腰带？”

  乞丐在听到这个名称的时候，表情和铁蝴蝶一样地感到惊讶和意外。

  “你是怎么有这个腰带的？”

  “我……我不记得了。”

  金九爷之前也听说过寒梅腰带，但都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过。而当他这次如此近地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赶忙凑上前来。

  “你怕不是认错了吧。你说……这玩意儿是寒梅腰带？”金九爷指着那个系在乞丐腰间，破旧到就算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注意的东西，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向铁蝴蝶。

  “你看这里。”铁蝴蝶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腰带上的几个窟窿，“这两边各有的四个窟窿，虽然上面的宝石没了，但梅花的轮廓还在。还有这个……这个最大的梅花轮廓里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应该是放着一块血玉。”

  “这寒梅腰带原主人皓空子，是青云境苍云子手下的大弟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竟然舍得把这宝物送给你？”

  乞丐的眼神里飘过一丝闪烁的光彩，但很快又被那种无神且呆滞的光泽所掩盖。

  “以前我听说，这寒梅腰带缀宝石九颗，每颗都有救人性命之法。如果要照这个说法来看的话，能让九颗宝石都碎了的，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劫了吧。”铁蝴蝶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乞丐的双眼，她试图从那双眼睛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如果传言不虚，那么你能活下来，怕是托了这腰带的福了。”

  乞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双眼盯着房顶。而一旁的金九爷在听到铁蝴蝶这么分析之后，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歪打正着地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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