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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肾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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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在清明节的时候与舅舅等人见面,我在回到北京的第三天便去墓地祭扫了父母和姥姥。那天是个周五,祭扫的人不算多,我在墓地停留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跟爸爸妈妈讲了讲一路上的见闻,并且试图将那些毫无趣味的路途说得绘声绘色一些,好让他们以为我的生活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离开墓园后,我回到了家,给孙甜甜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孙甜甜回复说,他在家,今天晚上我去找你吧。我问,晚上原哥就不在家了?孙甜甜说,他们现在晚上带着那个新朋友去赌场。我说,那个兄弟命真不好啊。孙甜甜说,我旁敲侧击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我说,姐姐你还真是个好心眼。

  下午,我倚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不知怎么的,居然梦到了舅妈那副刁钻的嘴脸。这让我觉得很不祥,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怎么就偏偏梦见她了呢?我被惊醒了,坐了起来,额头上全都是汗水。我缓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夏云朵联系我,要说说关于姥姥遗产的事情。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已经逐渐淡忘了对舅舅等人的仇恨,也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了,打算听听他们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还有些良知的话,我也就不再纠结了。

  我开车到了夏云朵公司楼下,恰逢到了下班时间,路边空出了几个车位。我停好车后,拨通了夏云朵的电话。

  “小姨,你下班了吗?”我问。

  “等电梯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问,“现在到哪了?”

  “在你们公司楼下路边上呢。”

  “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来的……你跟小姨夫说一声,晚上我去你们家蹭个饭。”

  “哎呀,我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吧,本来我们商量的是今天回他妈那儿……先不跟你说了啊。”说罢,夏云朵迅速挂断了电话。

  我打开驾驶室的门,走到马路牙子上,看向他们公司大门,等着她出来。过了两三分钟,夏云朵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看到我后,用力地挥了挥手。

  夏云朵走到我的身边,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啊……怎么样,出去玩了一圈,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也挺没劲的,”我说,“还不如在家里呆着呢。”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夏云朵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说,“我倒是想出去玩儿呢,可是根本就没时间啊。”

  “我就羡慕你们这种没时间的人呀,”我坐进驾驶的位置,发动汽车,说,“我的时间太多了,根本就消磨不过来,要不然匀给你一点儿吧。”

  夏云朵张开手,说:“你把你的时间分给我一半,我就知足了。”

  我拍了一下她的手,顺势挂上档,松开刹车,转动方向盘,说:“拿走吧,把我的时间都拿走吧。”

  夏云朵嘻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今年等我休年假的时候,咱们一起自驾出去玩吧,到时候让你小姨夫跟我一起休。”

  “没问题,我就是给你们俩当司机都行,只要路上有人陪我说话,去哪儿都行。”

  “一会儿去吃火锅吧,”夏云朵说,“我们家楼下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咱们就别在家吃了,我们家也没什么菜了——我跟你小姨夫说好了,让他下班直接过去。”

  “你们不回你婆婆家了?”

  “我让你小姨夫去跟他爸妈打招呼了,说明天再过去。”

  “那我就悉听尊便了,”我说,“是你们请客吧?”

  “废话,我还能让外甥花钱?”她说,“我们前两天刚发了工资。”

  我们一路上互开玩笑,我把她逗得咯咯直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如此说笑了,所以见到夏云朵之后,便管不住自己的嘴,跟她胡说八道起来。到了他们家附近,夏云朵指挥着我把车开到了那家重庆火锅店前,正好还有一个停车位,我抢在后面那辆想要超过的车前面,停了进去。

  余新已经到了,他一直盯着门口,见到我们进来后,便招呼我们过去。余新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小乐,最近瘦了啊”。我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瘦了,但是吴晓诚、夏云朵和余新都说我瘦了,那么看来我真的瘦了。

  点完菜后,我对夏云朵说:“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似乎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进入我的大脑里……我可没给你们带礼物啊,不是不想给你们买,就是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余新笑着说:“你平安回来就行了,礼物什么的,都无所谓。”

  夏云朵却说:“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我这个小姨。”

  我说:“还是小姨夫好……我说小姨夫呀,你怎么挑了这么个自私的老婆?”

  夏云朵冲我瞪起了眼,抬手假装要打我。我笑着和她道歉,说自己错了,然后,我收起了笑容,说:“我今天已经去祭拜过我姥姥和我爸妈了,就不等着清明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去了。”

  夏云朵说:“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上次我跟你舅舅说你不在北京,等你回来之后再跟你说,结果后来他没再提,我也就没想起来……”

  夏云朵告诉我,经过我舅舅舅妈的商量,他们决定给我十万块钱,希望我能看在他们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姥姥的份上,体谅一下他们。我说,十万块钱就把我们的关系买断了,是吗?夏云朵说,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他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小姨,你不用帮他们说话,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他们是看没法让我主动放弃了,所以才拿钱出来说话的。夏云朵说,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他们是你舅舅舅妈,没必要弄这么僵。我说,小姨,我姥姥的两套房子都归了他们,他们就想拿十万块钱打发我吗?夏云朵说,我也知道他们有些过分,可是这毕竟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不好过多插手,我现在也只是当一个传话筒。我说,我现在可太清楚一套房子值多少钱了,通过这一个多月的旅行,我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当时你说我舅舅做出了妥协,我就想,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就别为难他们了,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也太抠了。夏云朵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他们给你多少合适?我比了个“耶”,夏云朵点点头,说,OK了,交给我了,我去跟他们谈。

  谈完了这件事情,我们认真吃起了饭。余新问我,这一趟旅行花了多少钱。我说,我没算,不过总得有个万把块钱,其中大头都是油钱、饭钱和住宿的钱,这还是我不怎么铺张浪费的情况下的花销。夏云朵说,你倒是真舍得,你手里的钱还够挺到收房租吗?我说,那没什么问题,只要我不再去赌博了,还够我这么折腾两三趟的。夏云朵说,那你也悠着点儿吧,别花冒了。

  吃完饭,我打算直接回家,夏云朵却邀请我去她家坐坐。我想,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便答应了她。我只想着和他们开心地聊天,缓解我的寂寞,却忘了已经和孙甜甜约好了。

  到了他们家,我让夏云朵给我找点凉的东西,因为刚才吃得过于辣了,嘴里还火烧火燎了。夏云朵从冰箱的冰格中取出了一些冰块,放到杯子里,让我直接嚼。我一边吃冰块一边和他们闲聊着一路上经过的城市,去过的景点。我说到武汉,夏云朵就想吃热干面;我说到长沙,她就想吃臭豆腐;我说到桂林,她就嗔着要吃螺蛳粉;我说到广州,她拉着余新说明天得去吃白斩鸡。总之,我每说到一个地方,她便只会想起当地的特色美食。当我沿着东南沿海地区一直说到杭州的时候,忽然觉得腰有些疼,不过并没有在意。结束了上海,到苏州的时候,腰疼得越发厉害,脸上不由得变颜变色,余新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是最近开车的时间太长了,腰有些疼。等我说完了南京之后,再也坚持不住了,扶着腰躺在了他家的沙发上。

  那种疼痛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似乎有东西在肾上切割一般,又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扭着我的腰子,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绞痛,我说不上来具体是某一个点疼还是那一片都疼。总之,我倒下了,开始龇牙咧嘴起来,黄豆粒一样大的汗珠从发根渗出,很快布满了脸颊。

  “小乐,你怎么了?”夏云朵凑近我,着急地问。

  “不行,我腰疼得厉害。”

  “是不是刚才吃冰块吃的呀?”夏云朵问。

  “不会吧,”余新拿起装冰块的杯子,里面剩余的几个冰块,早就化成骰子般大小了,“要是吃冰块闹得的话,应该是肚子疼呀,不应该是腰疼呀?你最近没受外伤吧?”

  “没有……你们家的冰块冻了多久了?”

  “可能有半个月?”夏云朵看向余新,询问道。

  “也就半个月,”余新说,“停暖气之前我冻上的,用的是开水。”

  “不行,我不行了,”腰疼瞬间就把我折磨得憔悴了,我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赶紧把我送医院去吧……”

  夏云朵慌忙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是的,我又要见到江小晨了。可是那时候我已经无暇去想任何人了,腰间的疼痛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到了急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昏迷了。疼痛感不只是刺激着我的腰间,而且还挑动着我全身上下的神经。我已经回答不上来医生的问话了,余新和夏云朵鸡一嘴鸭一嘴地向医生述说我的症状。医生听完后,按着我的腰上的不同部位,问:“是这疼吗?是这疼吗?”我说,我也不知道是哪儿疼,反正那一片都疼得厉害。医生倒是不慌不忙地给我量了个血压,发现一切正常,他说,可能是结石,你明天照个B超看看吧。夏云朵急了,说,他现在都疼成这德性了,还能挺到明天吗?医生说,今天晚上是没办法了,B超室都下班了,要不然你们去别的医院看看。夏云朵说,他要是死在半路上怎么办?我的小姨呀,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你确实没有必要用诅咒我的方式来吓唬医生。医生见多识广,确实没被吓唬住,他说,这样吧,那我先给他开一针止疼的吧。

  夏云朵跑去交钱,余新扶着我走到了注射室。我看见注射室有一张窄窄的病床,便说,小姨夫,把我扶那上面去吧,我实在是坐不住了。余新把我扶躺下。夏云朵和斗鸡眼小护士走了进来,她核对了一下名字,然后凑到我跟前,认真地看了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了。斗鸡眼小护士让余新帮我褪下裤子,露出臀部,她用酒精棉签在我的屁股上扫了一圈,然后举起注射器,直接刺了进去。随着药物推入,我瞬间感到浑身舒泰。是的,没有错,是在一瞬间,浑身上下就感到一阵通透,就像是喝了一斤白酒之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那种感觉,除了没有天旋地转的头晕,其他的感觉均和醉酒之后一样。说得更加透彻一些,那种瞬间的舒爽,似乎只有射精可以与之媲美。

  我的腰不疼了,可是浑身舒服的感觉,让我一动也不想动,就想这么赖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那时候,我觉得与肉体上的享受相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值一提。什么孤独,什么寂寞,什么悲伤难过,全都可以去他妈的了。

  很久以后,我指的是我和江小晨结婚之后,有一次,我们聊到这个夜晚的时候,我问江小晨,能不能从你们医院再偷几只杜冷丁出来?江小晨说,我能偷出来,不过以后你可就见不着媳妇儿了。我问,我媳妇儿呢?江小晨笑着说,以后你得去监狱里探视你媳妇儿去了。

  那天,余新帮我提裤子的时候,我甚至都懒得抬一下屁股。我转头看向斗鸡眼小护士,懒洋洋地说:“姑娘,你过来。”

  斗鸡眼小护士看我一眼,没理我,自顾处理着医疗垃圾。我又说:“妹妹,你刚才给我打的是什么呀?”

  夏云朵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怎么跟喝多了似的?”

  我说:“你别捣乱,我跟人家姑娘说话呢……哎,你给我打的什么针呀?”

  夏云朵说:“止疼的,杜冷丁。”

  我问:“贵吗?”

  夏云朵说:“七块钱。”

  我说:“小姨,从我兜里掏一下钱包……”

  “哎呀,七块钱,算了吧……”

  “不是,你再给我买一针去。”

  “你的腰还疼?”

  “不疼了,就是太舒服了,我还想再来一下。”

  “你贱不贱得慌呀!”夏云朵瞪了我一眼。

  斗鸡眼小护士“扑哧”笑了一声,对余新说:“把他弄出去吧,一会儿还有别的病人来打针呢。”

  余新和夏云朵把我弄到了走廊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夏云朵问我:“现在真不疼了?”

  我说:“不疼了,就是还想再来一针。”

  余新说:“你可拉倒吧,知道杜冷丁是什么吗?”

  我说:“知道啊,不就是止疼的吗?”

  余新说:“这玩意儿是管制药物,跟毒品一样,容易上瘾。”

  我说:“我他妈算是理解那帮吸毒的人了,这玩意儿打进身体里是真他妈舒服呀!”

  夏云朵抱着双臂,站在我跟前,低头瞪着我,说:“死得了死不了?死不了的话,现在跟我们回家,明天过来做检查!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斗鸡眼小护士也抱着双臂,倚在注射室的门框上,看着我们。我知道,她一定在笑,因为她的斗鸡眼已经弯成月牙的形状了。我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看了看她胸前的名牌,说:“江小晨是吧,谢谢你啊。”

  江小晨隔着口罩说:“不客气。”然后,她又劲儿劲儿地说:“你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有些纳闷,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叫什么了?”

  江小晨瓮声瓮气地说:“那次你带着一个被狗咬伤的女的,不是还要投诉我吗?”

  我想起来那天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

  “你已经道过歉了,你忘了?”她说,“那天晚上,你们家老人去世的时候,你在这儿跟家里人打架……”

  “哦,想起来了……我还是得跟你道个歉,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总是有点儿失去理智。”

  江小晨笑出了声:“没错,我看你的脑子也不怎么灵光……行了,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事儿了赶紧走吧,我这儿还得忙呢。”

  从那时起,我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斗鸡眼的小护士很有缘,接连几次因为不同的事情来到医院,居然都能赶上她在值班。

  我和她道了别,回过身,发现余新和夏云朵正相挽在一起,狡黠地看着我。不过,回去的路上,他们似乎很有默契,谁也没问什么。只是夏云朵跟我说,在送我来医院的120上,她帮我接了个电话,是一个女的打来的,问我在哪儿,夏云朵告诉她,江乐病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并且询问对方是谁,等江乐恢复健康之后,给她回电话。对方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我看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后,才想起来晚上约了孙甜甜——我没敢把孙甜甜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只把它记在了大脑中。万幸的是,我忘了和孙甜甜的约会,如果要是我们亲昵的时候发病,这件事就不好处理了,很可能就会曝光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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