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等下次逢集的时候，您来拿相片就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客气地对林成盛说道，这个男人是神婆子的儿子。

  神婆子满脸慈祥地看着林梓，向林成盛问道：“老哥哥，您真有福气，这俩小孙女真喜人，都几岁了？”

  林成盛笑呵呵地指一下林梓，再指一下林楠楠，回答道：“这个11岁，这一个10岁，正是不省心的时候。”

  如果是那个孩子，现在应该12岁了，就算是手术剔除了六指，总归还是能看出来的，而这个孩子的手，她在递糕点的时候，仔细看过了，那是一双非常正常的手，想到这里的神婆子，心里反有几分失落。

  12年前的那次经历因为那夜的一场梦，让她一直没法忘记，心里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挂念，与林云谦的那一面，她能看清他并不是一个通透且能担负重任的男人，有这样一个无力改变命运，遇到难事就要寄托神灵的软弱父亲，不知道那个孩子会有怎样的人生？

  “再大点就懂事了，老哥哥等着享福吧。”神婆子很客气地把林成盛祖孙三人送出大门外。

  林梓心里还惦记着那棵歪脖树，尤其是那个神奇的树洞，她快走几步，想争取点时间再进去看一下，等她再看到那棵树的时候，它和其他的树一样，支棱着的全是光秃秃的树枝子，她满怀期待再次走进那个树洞，潮湿黑暗，除了枯枝败叶还有垃圾，再无其他。

  “奶奶，还有几天过年啊？”过了腊月十五之后，林梓几乎每天醒来都问这个问题，90年代的农村，像林成盛这样的贫穷人家，也只能在过年能吃到些好吃的，能穿上新衣服，况且，这一年，她终于有自己的新衣服了，所以，过年这一天她早就开始盼了，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的数日子。

  “快了，快了，盼着过年干啥？过一年就长大一岁，你瞧这孩子，天天问啥时候过年。”甄玉针披着袄坐在床上，向睡在外间里的林成盛抱怨着，她还没有起床，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尤其是冬天，晚上把棉裤脱掉，坐在床上，直到打盹困到不行才躺下，早晨也是先要披着袄坐很久，才穿上棉裤起床，这是林梓早上上学总迟到的原因，也是她多年之后之所以在离世前遭那么大罪的重要原因。

  “哎～，这孩子跟着咱啥好东西都没吃过，盼着年也正常，今年咱多买点鱼啊、肉的，敞开了让她多吃点。”还没起床的林成盛躺在被窝里回应着妻子甄玉针的念叨。

  “梓梓～，你一会起床，把给楠楠的那套新衣服拿给你婶婶，就说是恁爸爸给楠楠买的，好不？”甄玉针在被窝里用脚轻轻地蹬了一下林梓的小腿肚子。

  “哦～那我这就起来送去。”林梓赶紧坐起来穿起了衣服，她怕王莲凤，很多时候她尽量躲着这个婶婶，因为每次看到婶婶那张脸，或者嘟嘟囔囔抱怨的时候，她心情都会很差，但她也尽可能做让婶婶开心的事情，比如奶奶说让她给楠楠送新衣服，比如跟着婶婶一起下地卖力干活，因为只有这样，王莲凤才难得会有笑脸。

  “你看你这个小妮子，顾头不顾腚，我还没起来呢，你那头也不说把被子窝好，我的脚底下呼呼往里灌冷风。”甄玉针抱怨着跟她通腿睡的林梓，自从分家以后，林楠楠嫌弃前院的屋子太破，就没跟过来和甄玉针睡。

  林梓帮奶奶把被子折好，又把枕头压在上面，抱起楠楠的那件新衣服就跑去了后院。

  “婶婶，婶婶，开门～”林梓在门口喊着，王莲凤和林云君正准备起床，林恒和林楠楠还睡着。

  “她一大早过来干啥？你去给她开门！”王莲凤往外屋门的方向冷冷瞥了一眼，让已经穿好衣服的林云君去开门。

  “婶婶，这是俺爸爸买的新衣服，给楠楠穿的，楠楠和我一人一套。”林梓把衣服放在王莲凤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王莲凤的眼睛，她期待她能温和一点回应，也在敏感地捕捉着王莲凤的情绪。

  “楠楠不要！你留着自己穿吧！”王莲凤斜眼看了一眼那套衣服，冷哼一声回应道。

  “要，要给楠楠！婶婶，我在这里这些年，多亏了你和俺叔的照顾，这衣服你一定得收下，我要拿回去的话，俺奶奶肯定会骂我。”林梓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些话，这些年在奶奶爷爷的耳濡目染下，在环境的逼迫下，她很习惯给王莲凤说好听的话，在王莲凤面前，她尽可能表现的感恩，尽可能让王莲凤知道奶奶爷爷对她们一家的好，因为只有这样，自己和爷爷奶奶才能好过一点，至于这个婶婶对她到底好不好？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行了，说得倒好听，你放那吧。”王莲凤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行，那我走了，叔叔、婶婶。”林梓放下衣服，欢快的跑了，她图什么呢？婶婶开心，一家子就能和睦。

  王莲凤扯过那套衣服，看了看，早就醒来的林楠楠穿着秋衣秋裤跑来，迫不及待地说道，“给我看看我的新衣服，这衣服真洋气！”

  王莲凤看着自己的女儿，再想想刚才林梓说的那些话，那哪是个孩子能说出的话？既感念着她们，又顾念着她奶奶，这些年，她可几乎没给过这孩子好脸色，可怎么就长这么好呢？学习好，干活也越来越像个大人，还很会说话，自己的女儿娇生惯养，什么都不干，却连她半点儿都不如。

  “我的呢？怎么没有我的？”已经8岁的林恒哭丧着脸问道。

  “怎么没有你的，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等过年的时候拿给你穿。”王莲凤抚摸着林恒的脑袋哄劝道。

  “我说，你哥可真会办事，这么多年了，他也不顾他闺女死活，直接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容易寄一次衣服，都不知道给咱恒恒买一件，心眼儿是真够小的，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在身边，恁爹娘有点啥事找谁去？！梓梓上学一年年的，学费书费也不管，要是恁哥再不往家寄钱的话，梓梓小学毕业就别让她上了，下地干几年活，找个婆家嫁了，让她给恁爹娘养老，你看看恁爹娘，这些年全部心思都搭在这小妮子身上，他们现在不管咱，就别怪咱不给他们养老！”王莲凤越说越生气，嗓门也越来越大。

  “行了，大早晨，你咋呼啥，快过年了，不怕人家笑话，咋不管你了，你看你平时对邻居都和颜悦色，对他们三个就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到农忙的时候，哪次不是先给咱干活，你一生气撂挑子走人，人家也从来不说啥，咱孩子的棉衣棉鞋不也一直帮着做吗？梓梓你觉得她多穿的多好吗？打补丁裤子，过年也没件子新衣服，那么大闺女了，还总穿漏脚趾头的鞋子，比起咱的这俩孩子，梓梓可算是个苦孩子了，她就是一个孩子，她妈訾杜鹃再不好，咱哥再不会办事，都不管这孩子的事，梓梓越来越大了，你对她啥样，她又不傻，肯定心里都清楚，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让我去说，要真有我看不过去的，我肯定不会愿意的。”

  林云君语重心长说了这么多，他的妻子什么样，他心里很清楚，很多时候，她都站在妻子这一边，但他也不想妻子做的太过分。

  对于林云君的话，王莲凤多少听进去了，但同时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家庭琐事积累的怨恨，怎么可能因为这几句话就被消解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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