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两周的周末，俊也从寄宿学校回来了。

  从多嘴的佣人那里听说，俊也似乎并不想多出璃音这个姐姐，还因此发过脾气。但是见面后，他倒表现得很腼腆，甚至不怎么敢看璃音的眼睛，当然璃音也没有感受到半分敌意。

  姨夫年前格外忙碌，总算在元旦前几天回了家。于是璃音得以在六年后又一次与家人重聚，共度新年。

  元旦的第二天，一家人一同去神社参拜，许下新年之愿。

  璃音祈愿了许多，也祈愿神明能容许她的贪心。

  如果这些能够实现，她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

  那天晚上，璃音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从脑中翻出了发生在中三开学初的一段记忆。

  那是在……那只章鱼还没有到来的时候。

  也是在……那位老师还在的时候。

  ……

  【哇，真不愧是鹤见同学，数学成绩还是这么好！】

  【……谢谢。】

  【啊……老师希望鹤见同学能多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哦。】

  【……非要说的话，不知为何，同一张卷子的题目水准却很不一样呢。有的题简直就是把书上的例题换了几个数字，有的题却出得很巧妙。】

  【……呜哇，鹤见同学好厉害！其实……老师有向朋友请教。因为真的很头疼数学……】

  【老师的朋友是数学老师吗？】

  【诶，他并不是老师呢。】

  【只是……很擅长数学？】

  【嗯……他啊，似乎什么都擅长。这点真让人羡慕啊～如果我的脑袋也那么好用，就可以更好地教你们了。】

  ……

  什么都擅长，近乎全能的存在。

  雪村老师的朋友。

  为了某个“约定”而来到E班授课的超生物。

  “……杀老师。为什么你不能，仅仅是杀老师。”

  ……

  “要带我去见谁？”

  在被白带着走过无数安全门后，璃音终于沉不住气地开口了。

  虽然已从茅野口中得知雪村老师不在了，但……以此诱惑自己前来的白，会不会是把雪村老师藏了起来？

  “嘛，虽然还想卖一会儿关子，看来也只能到这里了啊。”以指纹与虹膜解锁了眼前的安全门后，白站到了一旁，微微笑着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璃音挑了挑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不能认怂，她只能忐忑地迈了进去。

  “……”

  门后是一个单独的房间，除了进来的门之外再没有其他出口。

  右手边并排摆放着数台叫不上名字的复杂仪器，不知代表何物的数值与曲线在显示器上持续变动着，发出“滴滴”的响声。

  左手边被一整面带有出气孔的玻璃墙间隔了起来，从侧面观察气孔能看出玻璃相当厚。

  玻璃对面的空间像一间单人病房。地砖，天花板，床铺，桌椅……室内的的一切都是纯白色。

  “哇呜——”

  一张血红的鬼脸突然怪叫着贴在了璃音面前的玻璃上。

  “呀啊——！”她尖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仿佛是由一块块腐肉拼成的脸，红色的血管在整张脸上纵横交错。那双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正在狠狠地瞪着她，白森森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

  璃音惊恐地四下望了望，手脚并用地奔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白稻草”的身后。

  哪知这根“白稻草”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阴森森地笑起来。

  “哼哼哼哼，这可真是。二代目，我有说过要好好收拾一番，不要吓到我们的小客人吧。”

  白对里面的家伙说着像是责备的台词，却又听不出半分责备的语气。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瑟瑟发抖的璃音，嘴角不由得又流露出嘲讽的意味。

  惊魂未定的璃音听到白的话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恶作剧了。

  可是，二代目是谁？

  她壮着胆子看向那张“鬼脸”，忍不住又一阵头皮发麻。

  她揪住白的衣服，强压下哭腔质问：“这是什么鬼！你养的怪物吗？！”

  没等白回答，那边的那张“鬼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丝毫不刺耳，反而清冽得如潺潺溪水。

  “诶……”熟悉的笑声驱使璃音慢慢地从白的身后走了出来。她这才看清那张“鬼脸”是有身体的，还顶着浅金色的头发。

  “冒牌货！？”她指着“鬼脸”讶异地叫出声。这两个人什么时候鬼混到了一起？！

  “不准叫我冒牌货，你这个精分小鬼。”对方十分迅速地回礼，一片血红的面部却搭配着清朗悦耳的声线。

  璃音看着他那模样皱起了小脸，嫌弃地道：“真有你的。快把面具摘下来吧，又不是没看过你的丑脸。”

  虽然没指望这个冒牌货乖乖听话，但在她说完后，那家伙竟一声没吭地转身走了。

  “啊～我想鹤见同学的意思是——让他戴上面具吧？”

  “……什么？”璃音纳闷地看着白此刻“善解人意”的微笑，顺着他的目光，她望向站在镜子前的冒牌货。

  血红的鬼面具已经取下，他正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颊，动作简直比恋人间的触碰还要轻柔。换了几个不同的角度后，他似乎还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发际线。

  真自恋。璃音在心底腹诽了一句，冷声问向白：“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和你同一个目的哟。”冒牌货回到了玻璃前，清浅地笑着。

  他依然顶着一张清秀却很难让人印象深刻的白净面孔，但璃音却惊讶地发现，这根本不是她曾经看到的那张。

  【戴上面具】

  难道……之前的脸也是面具吗？这样想着，璃音并没有出声询问。

  “那么，就由我重新为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吧。”白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两人，唯一完好的眼睛浮现出一抹深沉的笑意。

  见没人反对，他便装模作样地介绍起来，“鹤见璃音，怪物的学生，父母被怪物杀害。二代目，曾是怪物的徒弟，父亲被怪物杀害。啊，还真是相似啊，不是吗？”

  “……”璃音怔怔地望着白，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与带有冲击性的言词让她的大脑宕机了数秒。

  她僵硬地转动脑袋看向依旧神色平静的冒牌货，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精分小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方冷眼望着她，总是伪装出善意的眸中此刻似乎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像怨恨，又像不屑。

  “为了避免你自作多情，我就说清楚好了。我正是因为看到了他杀死父亲的姿态，才想要成为他的徒弟的。所以复仇的理由，和无聊的家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听着他的陈述，璃音的眉头一点点拧紧，方才内心泛起的些许同理心顷刻间被怒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你居然说无聊——”

  “不巧，我可没打算让你们聊下去。”

  因怒意而耸动的肩头被白稳稳地按住，璃音瞬间噤了声。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但这一停顿，她确实没兴趣再与那家伙争辩了。

  “哟，喜欢上自己的仇人，感觉如何啊？”

  她这边收了声，玻璃对面的人却又出言挑衅。

  “你们这是对过台词了么。”璃音斜睨了白一眼，眼波流转间又朝玻璃对面的人嫣然一笑，“那么，看到自己仰慕的人跪在地上舔栏杆又是什么感觉呀？”

  看着对方气结不能言的样子，璃音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随后懒懒地抬眼看向白。

  “差不多，该给我讲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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