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怕是又要借用你们的六长老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殿内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像是瓷盏碎地的声音。

  “你知道未尘现在的身体被伤成什么样了吗？！”

  “我知道，所以过来……”

  “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抓着他不放？！”

  激烈的争吵声贯穿了未尘的耳膜，他的心情一点点沉寂下来。

  “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他跟陈扬的感情最深厚，对他最了解。他去过鸣琴宫，清楚宫殿的结构和地形，他跟羽妖打过交道，蓬莱岛的形势他最是清楚不过。”

  “我们要安插一双眼睛在陈扬身边。”

  “哈，你他妈就不怕陈扬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戳瞎？今时不同往日，陈扬不知道未尘伤他的内因，现在让未尘去蓬莱岛就是让他去送死！”

  “不会的，陈扬不会伤他。”

  “你怎么敢肯定？你拿我师兄的命作赌注是吗？”

  未尘覆在冰冷墙壁上的手指蜷了蜷，心里的血却开始一阵阵的发热。

  陈扬……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个人了？

  “我们会派人保护他，给他最好的法器和随时随地的援助。落海郡蓬莱岛都有我们的人，连鸣琴宫内都有探子，但是他们始终无法靠近陈扬。”

  “晏将军，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请回吧。”

  未尘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心腔里的血液开始沸腾，涌上大脑，蚕食他的理智。那些热烈的情感在身体里汹涌澎湃，掀起惊涛骇浪。他只思考了一秒，就一把推开了大殿的门：“我去。”

  苏上云很短暂地愣了一下，头疼地气血翻涌，他怒气冲冲地要把未尘推出去：“这有你什么事，快出去。”

  “上云，我都听到了，让我去吧。”

  晏华秋一拍手：“看吧，我就说未仙君是识大……”

  苏上云杀气腾腾地斜了他一眼，晏华秋立马噤声，转而看向未尘。

  “师弟，我全部都听到了，让我去吧，我知道很危险，但我不会有事的。正如晏将军所言，我对那里的一切都比别人更熟悉，如果此事不及时处理，怕是又有一场大战要打，届时便覆水难收了。”

  “你能特妈别逞英雄吗？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你未尘就会天崩地裂！你已经不再适合战斗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未尘显得很平静。

  他微微一笑：“我靠智取。”

  苏上云差点原地晕倒。

  未尘扶了他一把又道：“我相信陈扬不会伤我的，而且我没那么容易暴露。帮我易容，给我新的身份，我就能混进去。”

  “你为什么想去？就因为你想拯救天下苍生？还是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你忘不掉他吧。”苏上云怒火攻心，也不管这话未尘爱不爱听了。他本来想跟未尘吵一架，没想到他沉默半晌后承认了。

  “对，我想见他。”

  ……自从离白山一战后，未尘再次出了名。任何英雄的名声都会淡下去，可他却因为在空中吻了自己徒弟而名声大噪，引起一阵议论。他不是没有听过“恶心”“不要脸”一类的词汇，但当时未尘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有心思品味这些恶言恶语。

  后来等未尘挺过那一段时间，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失了，但众人都知道未尘喜欢陈扬了，只是不确定过了那么些年，那份喜欢还剩下几分。只有未尘知道，爱只是被藏进了记忆深处，却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蒙上灰尘，它的炽热光亮未减一分。

  ……苏上云气的有好几天不理未尘，结果师兄跟本不管他同不同意，私下里都和仙界商量好了，直到启程那日苏上云才知晓。

  未尘给他留了一封信，也给余雪翎留了一封，大概就是说不要怪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一类的话，苏上云差点被他给气死。

  但他没办法，未尘在前一天夜里悄悄走了，没有触发任何结界，连跟他住在一起的余雪翎都全然不知。

  未尘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不论你是什么人都休想拦住他。

  身为师弟，他只好帮未尘代课，还要给他带娃看猫。于是在师兄走的那一天，苏上云和余雪翎一大一小两个人惆怅地坐在一起，余雪翎蔫头蔫脑地弱弱问道：“师叔，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

  苏上云正憋着一团火，闻言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余雪翎缩了缩脖子，只好转回了头。

  不知道还这么凶，还是师尊温柔。

  ……未尘行了好几日才到达蓬莱岛。在落地之前，晏华秋刚想对他说什么，余光一扫，定格在了未尘的手腕上。

  “你的这个手链取下来吧。”

  未尘低头，撩开袖袍，一串青绿色的竹节链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温润的光辉。

  他眨了眨眼，把手链从腕子上取下，收进芥子里。结果原来被圈着的地方突然一空，他觉得不太习惯，好像连着心里也空了一块。

  ……晏华秋给了他一盒药丸，交代道：“这个药丸是用来易容的，一颗药丸药效一天，一盒里有三十个，我给你十盒，每天都得记得吃。从你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要警惕，会有暗卫保护你。”

  未尘拿过药丸端详了一番，吃了一颗，剩下的就收进了芥子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有些瘙痒，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就停止了。未尘好奇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和眼睛，变出一面水镜照了照，发现自己的容貌变得更为普通了，但也算眉清目秀。再加上他的气质与身材加持，还是很吸引人。

  “你叫刘朝霞，芳龄一十有八，家住……”

  “等等。”未尘忍不住打断他。

  “我叫什么？”

  “刘朝霞。”

  “今年多少？”

  “一十有八。”

  “我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男人，你让我演一个芳龄少女？你没事吧？”

  晏华秋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我们在蓬莱岛的人脉有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帮我们的，你就忍忍吧。”

  “我他妈……”

  现在撂挑子还来得及吗？

  “你住在锦绣街，是刘地主的女儿，性格泼辣，贪财好色，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原来的刘朝霞爱上了南风馆里的小倌，刘地主不同意他们成婚，刘朝霞就带着那个小白脸私奔了。”

  “现在为了不穿帮，我们给你在南风馆里安排了我们的人，他叫郝清秀，你们是锦绣街有名的爱人，你每周都要去南风馆找他两次，知道了吗？”

  “刘地主是我们的人吗？”

  “对，他是我战友，当年打完鸿蒙之战后就去蓬莱岛安了家。他现在人不在这里，跑去找他女儿了，对外宣称去外地经商，把田交给了管家。所以你可以自在一些，刘家你最大。”

  未尘听得很绝望。

  这都什么事啊？！

  ……他们从偏门进了刘家，晏华秋给未尘找了几件刘朝霞的衣服穿，发现意外的合身。对此，她解释道：“我们选择刘朝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你跟他身高相仿，身材相似。不过以后你走路尽量霸气一些。”

  未尘拉拉个脸很无奈，他把脚打开成夸张的外八挺起胸脯演示了一番他霸气的步伐：“像这样？”

  晏华秋挠头：“还是算了。”

  ……除了改变服饰以外，晏华秋还给他化了妆，盘了头发，使未尘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他现在穿着艳丽的一看就是土财主的衣裳，头上金光闪闪，脸上浓妆艳抹，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照了一番，差点没昏过去。未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丑过。

  其实在晏华秋看来却还好，毕竟刘朝霞本身并不丑，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胸也不大，一个男人扮演他没什么问题，只是性格强悍了点，妆浓一些也无所谓。

  她看未尘也是风韵犹存。

  ……晏华秋还有别的事，交代了几句就回天庭去了。未尘顶着这副尊容去把蓬莱岛逛了几圈，没逛一会儿就觉得心慌。路上的人看见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退避三舍。

  未尘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逛久了，累着了。

  未尘把街里街坊的路探了一遍，就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他打算去会会南风馆里那位郝清秀。未尘把所有侍女都赶了出去，自己又不会绾女子的发髻，只好还是按照男子的习惯梳了个高马尾。他也不会化妆，试着自己涂了个胭脂描了个眉抿了个口脂，抬头看了一眼。

  麻辣隔壁哪里来的女魔头。

  未尘只好卸了妆，打算就这么去算了。其实刘朝霞不化妆的眉眼反而更好看，一双远黛眉和江南里烟雨朦胧的眼眸古典又干净。结果就是未尘一出门，近到平时的管家、远到西街卖豆腐的大爷，见到他都又惊又愣。

  未尘好久没有被这种眼神注视过了。

  他略显不自在地进了南风馆，有人为他引路，直到进了一个装潢华丽的房间。

  有个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却莫名让他感到几分熟悉。听到开门声，那男子转过身来——未尘惊叫：“昊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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