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条硕大无比的全息投影金鱼，透过透亮的窗子，用外凸的双眼瞧着屋内对坐的三人。

  “我们知道你，‘特别治安官索蒂拉’。”面色冷峻的月织喝了口冷却剂——相当于她们的咖啡——率先开口，声调低沉，“在普罗旺斯全境，拥有特殊调查权和执法权的警官先生，更是某些迷信的神话中的救世主。”

  “至今为止，你整顿了尸位素餐的瓦尔基里警校，大大提升了地上的治安水平、又帮助了万叶集音乐学院摆脱了废校危机，打败了连我们都无法解析其本质的‘芙芙吉拉’。”她眼神中流露出欣赏，“了不起的作为。”

  【“我的事情，她们了如指掌啊，爱丽丝。”】

  【“毕竟有先进的情报机器支腰。话说凯伊，为什么人家给你特意准备的山海经红茶，你一口不喝，害怕喝完会昏睡吗？”】

  【“一股子95号汽油味，真喝不下去。”】

  “此，此外还有更有意思的传闻呢。”朝日在月织说完后才饶有兴趣地竖起指头补充。

  “听说特别治安官先生，在本校开后宫社团，青梅竹马、猫娘学妹、萝莉会长、圣阿加莎天使、第十缪斯偶像、各路不良太妹甚至是自己的局长，一个都不放过。此外晚上要么在夜总会当KTV王子，要么在人家学校里面公然开银唔……”

  月织瞥了朝日一眼，陷入了自己的yy的朝日突然沉默。并非气场压抑，恐怕是远程入侵了其言语系统吧。

  【“.…..我的私生活她们也要管吗？”】

  【“苍蝇不叮无缝蛋，凯伊。我劝你再放浪一些。”】

  【“哈？”】

  【“有一天大伙对你的酒池肉林习惯了，就好像看圣阿加莎和敌托邦的学生狗打架一样，就不会再挑出来念叨了！”】

  “作为特别治安官，有义务去接受和处理各校的委托。”月织继续说道。

  “——但是，我们乌托邦目前校泰民安，可没有什么大事儿来给您做。请问尊上来此有何贵干？”

  月织话语中带了些刺，质问凯伊道。

  【回答选项1：“我是代表上面向你们这群bot宣战的。”选项2：“听说此地有日月两位美人，特来瞻仰一番”。选项3：“瓦尔哈拉的肉身凡胎看腻了，过来拓展一下后宫多样性。”】

  【“.…..老实说，这次的选项确实像我的心声。乌托邦的学生毕竟是按照普遍审美造出的，五官确实都可以说超凡脱俗。”】

  【“凯伊，你不会真要说什么‘后宫多样性’吧。”】

  “——不要闹这么僵嘛，这是一点见面礼。请收下。”

  【“这是送礼物的场合嘛！自从解锁了‘制造’和‘礼物’系统，你就越来越圆滑了，凯伊。”】

  【“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这些机器人就学吧，爱丽丝！”】

  凯伊毕恭毕敬地从怀里掏出了两瓶礼物——所有兽耳学生都喜欢的毛发滋养液，送给了月织和朝日。

  他已经瞅见这两位都长着狼耳了，虽然恐怕是金属制的，但是上面确实也覆盖着以假乱真的毛发。其中月织的耳朵竖立不曲、挺拔有力，像是苔原狼。而朝日的却小巧玲珑，像是埃及狼。

  【月织&朝日  的好感度上升了！】

  “您也太客气了治安官同学！本来应该我们向您和瓦尔基里补税的……”朝日兴奋地动着小狼耳收下了礼物。

  “多谢，不过请你回答问题……人类就是这么世故啊。”月织则捂脸叹气、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礼物。

  “——我是受了敌托邦的委托，过来阻止你们毁灭地上世界的，听说你们准备对敌托邦发起战争吧？”两人接受礼物的余裕还没消失，就被凯伊单刀直入的话语击中。

  【“你不是在潜行调查吗，怎么先把自己的底裤给人家看了啊喂！”】

  【“乌托邦不似我们像的有敌意吧？这叫真心换真心，学校之间的问题一定要用你死我活的战争解决吗？你就学着点吧，爱丽丝！”】

  【“让我向你学习？我学会开发游戏的时候凯伊你还睡大觉呢！”】

  然而理所当然的沉默依然覆盖了待客室。

  过了一小会，低下头、完成了内部运算的月织说道。“感谢你的诚实，天童同学。不过，我猜你对我们两校的情况有所不知……”

  “敌托邦的会长都向我讲了哦。说你们学校时刻准备反攻上去倾覆普罗旺斯。”

  “我们，打普罗旺斯所有学校？诶，真的假的？”朝日慌慌张张地说，“我们虽然是机械体，但是除了有点小聪明的发明外，能比其他学校有优势嘛？据我观察，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你们称之为‘手机’的电子终端，被内置在身体里了。所以不会得手机病。”

  “但但但是，就连这个优势都是不稳定的。比如，有的时候我们收到信息，因为回路过载，会不由自主地唱起你们所谓的‘手机铃声’。”

  朝日话音刚落，似乎就有人call她，她突然字正腔圆地唱了起来：“我在5:20睡觉13:14准时起……”

  她又立刻停止了歌唱，大声对着空气呵斥，就像平时凯伊对着爱丽丝说话一样：“什么事啊！门口有暴动？我现在可是在会见很重要的客人啊你个笨机器！不要再打了！”

  “以后不要随便转语音，朝日。”如果机器人能流汗，恐怕月织已经汗流浃背了，“我觉得你已经看到了，天童同学，我们这一代对打打杀杀已经没那么强的积极性了。”

  “是的，根据一路的所见所闻，乌托邦看起来非常和谐。就是充满了工业味道的情诗有些不堪入耳。”凯伊答道。

  “我想这就是我们‘先祖’的初衷。”月织叹口气，似乎决定透露一些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学校已经全部是人工智能体了吗，天童同学？”

  “我确实好奇，为什么致力于打造‘人类的乌托邦’的人群会把学校让位给非人类。”

  “因为在我们‘先祖’看来，只有绝对遵循着运算结果和行动原则的机器人，才能永远保持理性，不做出格之事。”月织讲道，“永远有着意气用事、欲望覆身的可能性的‘人’不值得托付，于是‘先祖’们创造了我们，赋予了人造光环，并设置好足以‘永动’的程序，之后便用‘反光环武器’集体自杀了。”

  凯伊心里咯噔一声，“反光环武器”一词十分刺耳。

  “乌托邦在那个时候，就有能够反制光环的武器了吗？”凯伊试探地问道。

  “是的。那时候‘先祖’们创造了大量超时代的发明物，不过，那些东西现在我们都视为远古遗物，按照法则我们不会轻易动用它们。”月织有些面露得意，“毕竟，先祖都是彼时敌托邦的顶级天才……”

  “一群蠢材罢了。”凯伊直言道。

  “什么？”月织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群连自己的种族都不肯信任的家伙，一群连自己心中的恶欲都不敢直面的家伙，一群只想着用死来逃避问题、不珍视自己才能的家伙，也配叫天才？这是我的心里话。”

  “……作为有机体，你真是率直，天童同学。”

  “还没完呢。”凯伊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怒火，他只是觉得，某些潜藏在记忆中的东西被玷污了，某些他为之奋斗了太久太久的东西。

  “你们这群依程序办事，在地下苟且偷生的机器人真的创造出理想境了吗？暂且不提遏制你们的程序运行原则，我观察到你们机器人之间还有不平等的信息差异吧？”

  “我们会选择性地对大部分同学隐瞒一些信息，并在必要的时候发出，这是为了大家能够无忧无虑享受生活……”

  “那就不说别的了，你们连最基本的自由平等都没有做到。仅仅是外表相似、脑子转速快些就认为已经是超生命体了？这个修炼的过程哪有那么简单！。”

  “诶嘿嘿，治安官同学骂得我好爽。平时都是大家夸来夸去的……”面对凯伊的厉辞，朝日竟然一脸陶醉。关于XP这点，她已经很逼近人类了。

  “.…..你对我校的建校初衷有些意见，我可以理解。天童同学。”月织压抑住自己的机温说道，“但是，请让我解释一下——我们可没那么想反光环武器之类的超格科技反攻地上。”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当年，就是否要攻打地上，重塑世界。‘先祖’们，以及各自的创造物也分为了意见不同的两派。”

  月织调取自己的数据库，将那段历史娓娓道来：“经过了内战，支持‘在地底下老老实实生活，别操心地上的破事了’的温和派，打败了激进派。严格来说，现在还存在的机器人都属于温和派。”

  “噗哈哈。”凯伊听见以后，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

  “……刚才闻言而怒，现在却笑嘻嘻的。天童同学，作为人类你都有点太奇妙了。”

  “我笑的是，果然全普罗旺斯比起外战，都更擅长内斗，真是讽刺。我本以为敌托邦和乌托邦在内斗，没想到连乌托邦也在内斗，顺便告诉你地上的敌托邦现在也在内斗哦。”

  然而，凯伊语调一转又说：“再一个，果然比起烧杀抢掠，大多数人心底都更向往和平朴实的日常生活啊。我想这是你们‘人性’的胜利。”

  “总之。天童同学你对我们先祖的想法表示不满，我可以理解。”

  月织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那两条金鱼自觉地在半空中游开了。

  “——但实际上，我们‘温和派’，一直是在暗中保护普罗旺斯的，何谈摧毁。”月织对凯伊招招手，“请你过来一下，天童同学。”

  凯伊听言，也起身走到这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旁边，随着她的指引望向窗外。

  是那个巨大的半球形，在这个位置看，只能看到它的一角，那体积更让人心生恐惧。

  “如果说乌托邦真有什么东西想摧毁整个城市的话，那就是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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