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脚送姑婆进门，后脚，九聆就到了。

  她那明媚的笑容里，看不出来丝毫不开心。

  “姑婆，我来看看你，最近恢复得怎样了！”

  “哎呀，聆儿呀！好好好，我已经好多了！”

  任她们寒暄，我去给大家准备喝的。

  “聆儿呀，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跑来看我，也太麻烦了吧！”

  有人来看望自己，姑婆兴奋得像个孩子，貌似连伤痛都彻底康复了。

  姑妈闻声走了过来。

  “这位是……？”

  “这就是聆儿！”姑婆兴高采烈地解释。

  在姑妈那赤裸裸的打量下，九聆颇有些不自在，我连忙给她送上一杯水。

  她的局促暂时被缓解了，我却不安了起来。

  我低声问她，“我妈和圆圆这会儿都在影视城呢！”

  “我知道呀！”她的回应让我诧异，可她却在下一秒转换语气，“我今天是专门来看望姑婆的！”

  姑婆欣喜，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紧握她的双手，“姑婆谢谢你这么体贴！”

  九聆也大受鼓舞般，拿出调解员的态势对姑婆道，“姑婆，今天，我姐和圆圆都不在，你可以尽情跟我吐槽一下她们，我一定替姑婆出这口气！”

  “哎呀呀，可不得了啊！要是没有你姐和圆圆啊，我还不知道要咋样的不招人待见呢！只要她们不嫌弃我，就是我的福气啊！”

  姑妈仍然不时地上下打量着九聆，看着看着，她竟然直白地问我，“子阔，你女朋友？”

  “呃，不是，不是不是！”

  我的话音未落，门铃又响了起来。

  而九聆竟然也笑称，“姐姐，按辈分，他应该给我叫声‘小姨’！”

  我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笑怼她，“你们的辈分本身就乱着，我顶多给你叫声姐姐！”

  来人竟是唐棣馨。

  唐棣馨一进门，就欢喜雀跃着招呼道，“姑婆，我来陪你啦！”

  等她来到客厅，看到九聆的那一刹那，她的笑容即刻消失不见了。

  “呃，陆，陆总监！”

  “你好！”九聆气定神闲，她的神情似乎还有些笑意，“没想到，你跟子阔这么熟啊！”

  看到九聆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唐棣馨，我顾不得自己尴尬，连忙解释，“她是姑婆请来的贵客！”

  “哦，当然得是贵客啦！”她玩味地低吟着。

  因为只有我离她近，所以，我悉数听清了她的弦外之音，却不知要怎么分辩。

  “来来来，都坐呀！”姑婆适时地招呼大家就坐，同时拎出我这个大冤种，“子阔，给馨馨也倒杯水呀！”

  “陆总监，该不会你，跟子阔哥……”她竟然糯声问九聆。

  “别乱说！”我赶忙制止她，根本不敢再看九聆。

  “我就说嘛，”她竟然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就说什么？”九聆警觉地问道。

  “我听公司传闻，”她做出一副受惊的小白兔样貌，“陆总监，和沈总是一对！”

  我暗暗长舒一口气，却不料九聆竟然冷笑着道，“这么说，你真的是子阔的女朋友？！”

  “聆儿！”我有种按住葫芦又起了瓢的慌乱。

  说实话，对这个陆九聆，我真是又爱又恨的。

  圆圆这个小毒舌不在家，我也过不上一个完整的消停日啊，又被一个大号的毒舌攻击。

  当然，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象，要是我把她追到手，我会不会生无可恋！

  庆幸，频繁来电掐断了她那如同乱码一般的输出。

  她客气地跟姑婆她们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我以送她大小姐出门为由，成功躲过了姑婆的乱点鸳鸯谱。

  “洪子阔，说真的，你这个年龄，应该是最抵触后妈的吧？”

  天啊，我以为我在逃命！殊不知，我是刚离虎口，又进狼窝啊！

  她这大坑连小坑的坑坑不断，还真让我不寒而栗。

  我心中已是哭天抢地，嘴上却只能郑重其事地申辩，“我一直想不通，我妈那么软的性子，怎么可能培养出圆圆那样的小刺猬。原来，圆圆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你带大的！”

  “几个意思？”

  她挑衅地看着我，那冰冷的眸、邪佞的笑容，犹如冰刀冰箭一样全方位无死角地刺向我，令我毛骨悚然。

  “姐姐唉！”我只差一双膝盖给她了，“说真的，我这么大年纪了，在后妈手上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回家也变得享受了，你说，就单单这样的福分，几个人有？”

  她冷笑一声，“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就是，我家现在，后妈像亲娘，亲爸像后爹！”

  她姑奶奶终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毕，她还不忘“敲打”我一顿，“希望你这是真心话！”

  “真真的真心话呀！”

  “那，你爸，他要是对我姐动手的话，你帮谁？”

  “姐姐唉，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

  “有吗？”

  “你这问题不就是‘爱爸爸还是爱妈妈’这种传统问题的变异嘛！”

  她会心一笑。

  “我爸啊，宁愿给他自己打一顿，都不会动我妈一指头！哦，别说一指头了，他连高声都不会跟我妈有一次！”

  “是吗？”

  “当然啊！还有啊，我爸宁愿给他自己累倒，也不会让我妈多干一把家务！你觉得这样，他咋舍得跟我妈动手？”

  “那万一呢？你爸看起来，脾气也不是很好！我姐呢，又是个想法层出不穷的老顽童。你说，万一哪次你爸被惹毛了，他就一指头，我姐怕是都要被戳飞吧！”

  我不禁冷笑，笑她杞人忧天。

  “你是没见过，我爸经常上一秒还在一脸黑地骂我呢，一转脸，他就跟我妈眉开眼笑的！真是一秒换脸呢！就算我妈损他，他也照样乐得跟二傻子似的！”

  她咯咯笑着，突然问我，“唐棣馨是你家什么人？”

  “哦，那个呀！她的外公呢，是姑婆的朋友。”

  关于唐棣馨的妈妈和我爸同学的事，我根本不敢提一个字。

  “哪样的朋友？”

  “姑婆说，是像恩人一样的朋友！”

  “这么说，你和唐棣馨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亲戚？”

  “是啊！”

  “那她来你家，怎么就感觉跟进自己家一样啊！”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了吧！不是有些人，自来熟嘛！”

  “要是没有人撑腰，再怎么自来熟，也不至于那样吧！”

  “咋说呢，姑婆的意思吧，好像是想，”在她的凝视之下，我竟然感觉自己双颊火烫，“撮合我跟这个唐棣馨！”

  “所以，是你和唐棣馨在交往？”

  “唉，不不不！没有没有！我不喜欢那样的！”

  我哪儿敢告诉她，因为唐棣馨的妈妈是我爸曾经的白月光，我在心中早就将唐棣馨排除在千里之外了！

  “那她怎么还来你家？”

  “姑婆叫的呗！姑婆知道今天由我陪她复查，所以一大早就叫的她！”

  “那，她是不是喜欢你？！”

  “没没没！”

  “既然你们互不喜欢，她还来你家，还那样自来熟，那是不是说明，她真正喜欢的，是你爸？”

  拜她所赐，我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猛咳了起来。

  见我咳着，她也没放松警惕，蹙眉盯着我，怯怯地问，“我猜对了？”

  我努力镇定，赶紧辩解道，“姑奶奶，不带这么诬陷你自家姐夫清白的啊！”

  “可你家，不就你和你爸俩男的嘛！”

  我继续咳着，苦笑着。

  她愣了会儿，默默打开手机，递给我，冷冷地说：“你自己看！”

  照片中的人脸，虽然看不清，但是车旁的男人是我亲爹无疑！另一边，一个女人正在往副驾上坐，那身形，自然不是我妈。

  “这是唐棣馨？”我只能根据衣服颜色和发型去做一个模糊推断。

  她轻轻点头。

  “这是在哪儿拍到的？”

  “飞扬时代门前！在这之前，她是紧挽着你爸的胳膊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只不过我没拍上！”

  我太知道这个地方所代表的意义了——价格的顶端，潮流的前沿，堪称本市年轻女性雁过必留毛的地方！

  而我爸，应该与那样的地方零关系！

  “应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吧！”

  “洪子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包庇你爸！”她猛地提高了些嗓门。

  我连忙向这位姑奶奶求饶，“不不不不不！”

  “你包庇你爸，我能理解！但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姐有哪点儿对不住你和你爸，对不住你们这个大家庭吗？”

  我连忙摇头，使劲摇头，生怕晚了一秒钟会被她姑奶奶捶打。

  “我姐可以承受婚姻解体，但绝对不能容忍被你们爷俩这么欺辱！”

  “这话就过了吧！我没有，我哪儿敢欺辱我妈呀！”

  “那你说，既然唐棣馨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她会跟你爸亲密无间？这里是讲纲常伦理、礼义廉耻的地方！”

  “唉唉唉，姑奶奶唉，首先，严正声明啊，唐棣馨跟我没半点关系！”

  “你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她跟你爸有那种关系？”

  “哎呀，姑奶奶唉！你别，咱别这样乱扣帽子好不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好不？”

  “那你说，你爸和唐棣馨到底是啥关系？”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我真是被她的暴躁给虐上绝路了。

  “既然你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就，明天吧，午饭前，你给我个调查结果！要不然，我就只能赶在手机信号消失前，提醒我姐注意她的一切安全了！”

  “你等等，我现在就能给你调查报告！”

  说着，我拨通我爸的号码，确定好他的位置后，我便载着九聆一同来现场，准备监督我爸了。

  “下车呀？”

  都到武馆楼下了，她姑奶奶却死活不下车了。

  她尴尬却不失风度地朝我笑道，“我突然觉得，毕竟那是你亲爸！你肯定不会去给后妈伸张正义，对付自己亲爸！”

  顿时，一股仰天长啸的冲动直冲我的脑门。

  “还有啊，万一我离开了，你爸要是对我姐下狠手，远水解不了近渴，谁能救得了我姐？”

  “天爷唉！”

  “别嚎！”她厉声喝止我的哀嚎，“我姐说你是个善良孩子，我才给你看证据的！我要是不着急走的话，绝对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姐姐，能注意一下你的措辞不？你就大了我几个月而已，还‘孩子’！”

  这时，她的来电声响起。

  看到她难为情的样子，我自发自觉地避嫌。

  “我下车等你！”

  “唉，你等一下！”她却叫住了我，“是我姐的电话！”

  我重新坐回车中，示意她接电话。

  她也知趣地打开了免提。

  “姐，你和圆圆在哪儿？”

  “聆儿，我们还在影视城呢。我刚给家里打电话，姑婆说你刚离开，我就看看你还要去哪儿吗？”

  “哦，我刚刚有点空，就正好过去看看姑婆！”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快吃午饭了，你都不在家多待一会儿呀！”

  “姐，小阮叫我跟她一起吃呢！”

  “让你开我的车，你怎么不用呢？”

  “姐呀，开车我还得找停车的地方，还不如随手打个车方便！”

  “可是从家出来，到小阮那儿，也不近啊！”

  “妈，”我连忙献殷勤，“你放心，我正好送聆儿过去！”

  “啊，子阔啊！”我妈也挺惊异我的突然闯入，“那就太麻烦你了！”

  “妈，你越客气，聆儿越觉得我和我爸都会欺负你呢！”

  聆儿急得直冲我摆手。

  我妈呵呵笑了起来，随后软声道，“子阔，聆儿不会的！”

  “妈，我们已经到武馆门口了！”

  “哦，”随即，我妈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武馆门口？会不会走绕路了呀？”

  九聆急得双手挥舞，不让我多说。

  我也适可而止地转移话题，“妈，我想着，聆儿是贵客，你又不在家，我应该用我爸的车送她，才显得有诚意！”

  我妈和九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妈，你和圆圆啥时候结束？我一定赶这之前把车还给我爸！”

  “姐，你别听子阔瞎说，”九聆抢着道，“我又不是国家元首，就是坐个三轮车也不会影响国家形象的！你就安心陪圆圆录节目吧！姐夫的副驾只能你来坐！”

  正说着，我爸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亏得我手机是震动模式。

  我递给九聆看，她瞥过一眼，却示意我先别接听，然后急匆匆嘱咐我妈两句就挂断了。

  而我爸却因为我超过他理想中的时间不接他的致电，自己挂断了。

  得，我又得跟他老人家好好解释一番了。

  可眼面前这位姑奶奶，才是颗真雷，能够突然闪爆的那种雷。

  我这临时兴起，肯定难逃她的一顿无情批驳。

  我必须谨小慎微地迎接她的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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