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也无所获，沈立峰只能直白阐述自己的目的，“聆儿，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吗？”

  “呃，明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只要有你在，每一天都很重要！”

  她的心中一阵讥笑，“妈妈的小说里，男人的鬼话连篇，可不就是这些糖衣炮弹嘛！？可笑自己，被妈妈的素材本浸润长大，竟然还妄想自己会被甜蜜爱情击中！”

  见她不语却冷笑，他继续道：“不领证，我这心里总空落落的！”

  “我听说过这样的话：一个男人，如果爱你，就算不领证，就算你是别人的老婆，他也会为你牵肠挂肚。如果一个男人不爱你，就算你为他破腹七层，生儿育女，他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聆儿，别听人瞎说！”

  “这是发生在我妈身上的，真实的事！”

  此言一出，沈立峰顿时呆住。

  “我妈因为抱单身主义，三十二岁时，被社会舆论压的喘不过气，才想要结婚。可结婚呢，她也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不想她的孩子被舆论为‘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沈立峰认真地聆听着。

  “可是，很遗憾，她为舆论压力低了头，却没人为她的低头而低头。她，顺转剖，也没能换来丈夫和公婆对她的一丁点关爱和帮助！导致最后彻底脱离了她的人生规划。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委曲求全，也没换来丈夫的爱，却因为我的存在，让她彻底连自我都找不到了！”

  “聆儿，这些，都过去了！别瞎想，啊！”

  “最后，我妈整理她自己的经验，结合了人性的特点，才一点点劝我，结婚是社会行为，是可以选择的，但是爱情却是人类刚需，没一个人能逃得掉。所以她鼓励我，勇敢接受爱情，甚至可以自行选择自己的爱情模式！”

  “这样就对呀！”

  “我们相识一年多的光景，因为长辈的牵线，所以我选择不动脑子地爱你、相信你，我以为长辈们看中的肯定不会错……嗨，现在，算是我黄粱梦醒了吧！既然该散场了，那就好聚好散，大大方方地接受离别吧！祝我们，将来都好好的！”

  “聆儿……”

  “我要的，爱情也好，婚姻也罢，你给不起！”

  “谁给得起？”

  她轻轻摇头，“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所付出的一切真情，没有人能还得起！就更别说主动给了！”

  “聆儿，我真没有亵渎过你给我的爱，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关系的事！一件都没有！”

  被他桎梏，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跟他硬碰硬的结局之惨烈，索性，转换攻略，以柔克刚。

  “我的课程还多着呢，这一去一回，至少还得搭两次飞机。你知道，现在多离奇的空难都有，万一哪天，我空难了……”

  “这是能乱说的事吗？”

  “这是事实，回避不了！”

  沈立峰只能自行衰叹。

  “对你来说，未婚总比鳏夫好听一些吧！”

  “还说！”

  “生命无常嘛！等你看淡了，你就能找得到自己的重点在哪儿了！”

  她语重心长的劝慰，差点连自己都要感动了。

  “那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了？”沈立峰知道，自己也就这点可以拿捏她的了。

  “我已经请安娜帮忙，跟慕大夫说过奶奶的大致情况了！”

  果然，她有恃无恐。

  “那你别忘了，安娜是我妹，她是因为拿你当嫂子才愿意替你开口求人的！”

  这是事实！是九聆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这个慕大夫，连瞿伯伯都不见，更别说自己了。

  倘若不是因为沈立峰联系慕千帆，自己仅凭普通的工作关系，恐怕根本难以达成心愿吧！

  只是她对男人的不信任，对婚姻的恐惧，以及面对无脑去爱的结界被打破之后的伤痕之深，她怎么都难再相信沈立峰的任何言行，除了他的这份威胁。

  他的威胁，她不敢轻视，只得继续按下自己内心的愤恨，耐心地劝导他。

  “为人也是为己！你现在好好配合医生，早点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聆儿，你就当我是你的司机吧！”

  “就是司机，也没带病工作的呀！”

  “这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义务范畴！”

  看他诚挚的目光，她不禁动容，半晌才说出那句在心间徘徊已久的话，“我的丈夫，必须是经过严苛检验的！”

  “随时等待你的检验！”

  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他巧舌如簧，自己也只当是他在狂飙演技而已！而心底暗自庆幸终于备齐了所需的一切资料。

  她默默地盘算着，“如今，经过朱院长的牵线，还有瞿奶奶自身的魅力，慕大夫已经亲自探望过瞿奶奶了，我就不用再投鼠忌器了！既然不再信他的解释，也没工夫等他原形毕露，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化作短痛，纵虎啸山林，应该对大家都有利吧！”

  想到这些，她便开诚布公地道，“到这一步，我觉得我们再好好冷静冷静吧！我这两天还得去元城一趟，你先忙你的去吧！”

  “去元城，干什么？”

  “看望我的导师，帮我姐带点他们当地的特产！”

  “然后呢？”

  “然后？”她主动屏蔽他的蹙眉，尽力用最平淡的语气述说自己的决定，以期他能够听懂自己的心声，“然后，元城那边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就直接走了！”

  他默默地看着不知何处，思忖着不知何事。

  “我落下的课太多，就有可能毕不了业，所以不敢再延误下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吧！”

  他依然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她劝道，“你手头的事情，现在还离不开你，所以……嗨，不是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嘛！你时刻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会有真正慧眼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的！”

  觉察出来她弦外有音，他怔怔地盯着她。

  她却微笑道，“不是都说，‘成功的猎手，永远不会满足于一件猎物！成功的男人，也永远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嘛！你放心，你眼下的工作处理好了，你可就上千万的身价了，到时候，会有各种女人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你身边！你就当我是你曾经的垫脚石，走过了，就没必要回头了！”

  “我们现在先去领结婚证！”

  “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给你的项目扶上马！那么多心血投进去了，你得加把劲！钱，应该是男人的脊梁骨！”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有了钱，男人才会春风得意，才能体验到莺歌燕舞的盛况……”

  她知道，经过这次裂缝，她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无脑去爱，去相信，但她依然难以将那两个界碑一样的字横亘在二人之间！

  听不到她后面的话，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看到她正对着前方不远处的车子失神。

  他顺势看过去，才发现那车正是我爸的。

  她伸手打开车门，被他急忙拦住，“你干嘛？”

  “你回去吧！”

  他一把拽住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暴躁地喝道，“放手！”

  “你想干嘛？那不是普通男人，是洪教练！”

  “洪教练怎么了？他要是想莺歌燕舞的，那就放我姐离开呀！把他家开成怡红院，我也不会瞥他一眼！你也一样！”

  “我的意思，就你这冲动劲，肯定免不了要跟洪教练动手，你打得过吗？你只要出现，那你想没想过，小瑛姐和圆圆，可还在他眼前呢！”

  九聆醍醐灌顶，一个激灵过后，轻轻地拉上车门，定定地看着远处，那里，祝华晨的学妹唐棣馨，正亲昵地挽上我爸的臂膀。

  看他们的走向，应该是刚从商场出来。

  九聆早已经双拳紧握，红了双眸。

  “我总不能让小瑛姐就这么再次遭遇背叛！”

  沈立峰却轻声道，“万一，那是洪教练的亲戚呢！”

  “亲戚都需要亲密无间来证明啊？”九聆喉头哽咽，“我知道，男人会给自己好色偷吃精心包装！甚至把出轨都能包装成业务往来！”

  这样的话，让沈立峰这个“业务”型的人不由得大惊，思忖半晌才开口问，“你这，算是指桑骂槐吧！”

  九聆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抱歉！不过你的这种行为，我也不是没亲眼目睹过！”

  沈立峰痛苦地抱头沉思。

  “所以，你始终是自由的！”九聆“趁热打铁”般将自己内心的怨念释放给他，“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干爸、瞿伯伯他们，再怎么厉害，都与我无关。我妈都不会去借他们的东风，我就更没资格了！归根究底，我就是一个来自社会最底层的单亲家庭的人，出生，不被祝福；成长，不被接纳；未来，不被丈夫和婆家接受，应该才符合我的正常轨迹！我活得就像蝙蝠，一点都不配享受你这样的阳光！”

  沈立峰不敢做声，只是愣愣地听着。

  “你家呢，父母幸福，家庭和睦，你又这么优秀的，这些，都是我望尘莫及的！小瑛姐当年就是这么仰望圆圆爸的家庭，才导致她这么痛苦的！现在，我和你又一样，所以，我不想明知有坑还去跳！”

  “你别用别人的经验，来套牢自己！”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恋爱，不想结婚，不想要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折磨死我，还能合法享受我遗产的丈夫！跟你交往，我也只是在过人类情感的刚需关！有个词，叫‘历劫’，应该最适合我的人生！我现在的状态，应该可以叫做劫后余生！”

  沈立峰瞠目结舌。

  九聆继续自我批评道，“没跟你说清楚结果，主要是我被通关的热情冲昏了头脑，把理想当成了现实，没心没肺地相信你的忠诚，相信你的爱是真的！”

  “本来就没假过！”

  她只是冷哼一声，“那一个月，就当是我对自己这两年的真心的祭奠吧！”

  “祭奠？”

  “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我就是这么笨的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已经破损的心，所以就，对不起，耽误了你一个月！”

  话未说完，沈立峰的视频来电打断了九聆的思路。

  他却在迟疑了两秒钟后切断了来电。

  九聆不由得一声冷笑，“我下车！”

  然而，当她的手再次触及车门时，他的来电再次响起。

  “你，接电话吧！我去那边的公厕！”

  沈立峰却不言不语地启动车子，虽然停在了公厕门口，却并不给她开车门，反而接通了视频来电。

  他用冷飕飕的语气问道，“啥事？”

  “立峰，你最近干嘛呢？”

  “说你事就行！”

  “你什么态度呀！”

  沈立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焦躁，“你直接说你事！”

  “哎呀，就是我爸，他刚回来，说要请你和叔叔阿姨一起坐坐，吃个饭，好好答谢叔叔阿姨，你看哪时候方便！”

  “一句话的事，不用客气！你们安心陪爷爷就行！”

  “那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呢？影儿都找不到！信息也不回！”

  “忙工作，忙着陪女朋友呢！”

  “嘁，还女朋友？你可别再拿你妹来糊弄人！妹妹可不是那样用的啊！”

  “你要没事就挂了吧！”

  “那就老规矩，啊！？”

  “什么老规矩？”沈立峰大惊失色。

  “就是，我订好餐给你通知啊！反正你和叔叔阿姨的口味我都清楚！”

  “高子裕，你可别，我是真没时间！你告诉你爸，这事，他要实在想感谢，就感谢岳叔就够了！”

  九聆的来电声引起高子裕的注意，她惊讶地问，“你身边有人？”

  “跟你说了，我在陪我女朋友呢！”

  “来来来，给个镜头，让我鉴定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见九聆冲自己摇手，沈立峰笑道，“我的女朋友，可不能就这样随意露面！”

  “没有就没有，又不是多丢人的！”

  “好了，不说了，挂了啊！”

  沈立峰自行挂断电话，却并未见九聆接听，他纳闷地问道，“你干嘛不接电话？”

  “小阮叫我过去一块儿吃午饭呢！”

  “可是现在，”他看了看时间，“距离午饭时间，还早呀！”

  语毕，他的来电声再次响起。

  “我还是先去小瑛姐家看看，然后去找小阮！你忙你的去吧！”

  沈立峰几乎都能猜到今天分别会是怎样的结局，他颇为无奈地将叮铃作响的手机扔上仪表盘，捋着头发叹息道，“我之前的言行举止，让你觉得心塞、接受不了的，我通通改！我不在乎你是怎样的从前，我只在乎眼前你这个人！”

  她悲凉一笑，最起码，在她这么多年浏览妈妈素材本的印象中，没一个男人会这样说！也因此，她更加确信，距离会让彼此看清对方，更能看清自己！

  “立峰，你不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了，你应该能够成熟应对现实和理想的差异，应该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怎样的，真正要娶回家的人又是怎样的！”

  “我只知道我爱你！就想跟你天荒地老！”

  “立峰，我从小，就是被生活的毒液浸润大的！我虽然渴望爱情，渴望幸福，但是很抱歉，我不相信我渴望的一切会变成真的！所以我会一直把所有的美好幻影一点点珍藏起来！就当是给自己无尽的黑暗旅途攒聚光芒了！当然，我也会感激你的出现，让我还能看到这世间还有温暖的阳光，还有温润的品行！立峰，我就提前祝你，幸福快乐！”

  沈立峰犹如五雷轰顶，心情难再平静。

  “你忙你的！我也不能再耽搁了！”

  看着她并未进公厕，而是上了一辆出租车，沈立峰的心在滴血。

  他想即刻跟上她，却浑身乏力，内心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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