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融着血水，许步薇急忙带着他逃，青年无声叹息，他想自己使力，可一抬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心口的疼，瞬间便蔓延至身体各处。

  他觉得他可以再撑一会儿。

  可她为什么要来呢？

  血腥味越来越重，待敌军追扑而来，他们两个人都活不了多久。

  断断续续的脚步沿着边缘走，滚烫的手心的被她握住，而冷风吸入胸腔，卫怀胥剧烈的咳了起来，喉咙中的血就这么溢出唇外。

  许步薇侧过头去，眼泪就要接着落下，却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几度想要开口，又几度把话咽下。

  风声鹤唳。

  她只能顺着方才过来的路回去，文琅已经在派兵而来的路上，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脱离这次险境。

  可他们到哪了呢？为什么没有看到援军的身影？

  卫怀胥看她：“为什么要来？”

  “你是觉得因为当初亏欠了我人情……所以才来的吗？”

  他看这人的侧脸，许步薇的鼻腔越来越酸楚，她没有应声，只想着快一点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那若是我死了……”

  “卫怀胥！”

  她的话被这凛冽的风吹得也有些冷了。

  许步薇急道：“不准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到这些话，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自己走了。”

  卫怀胥抿了抿唇，苦涩中多了无措，只得任由许步薇摆布着。

  少女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莫名的让他安分了下来，她一路扛着他的臂膀，许是因为走的太急，卫怀胥的体力跟不上那么快步伐，忽然一下被石头绊倒在地。

  许步薇惊慌失措地去扶他，青年的脸色愈发虚弱，甚至最后，连动身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追兵从两侧的低山上下来需要一些时间，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趁着夜色漆黑，他们暂时寻不到二人到底具体在哪。

  “援兵很快就到了。”

  许步薇有些哽咽，无力的感觉接踵而来，她尽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慌。苍白的脸色望着她，视线停留在她的神情中，他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极为可耻的雀跃。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如今是身受重伤的人，仿佛于他们而言，二人只是短暂的普通人。

  一道轻柔无比的指腹触在她脸庞。

  他总是在心中想，他是不是太自私，明明这是要紧关头，他的性命关乎着那么多人的生死，可他一看到面前人，就不由得将情感圈在儿女情长中。

  他苦涩道：“许步薇……”

  “你喜欢我吗？”

  许步薇的手拉着他，几乎是颤抖的，突如其来的坦诚让人忍不住心慌，她不知道为什么卫怀胥要问，像临终的遗言。

  别再说了……

  她闭了闭眼，没有回应那句话，卫怀胥依旧紧紧的拽住她道：“可我心悦你。”

  夜里模糊，许步薇神情变得悲恸，可周围太黑了，没人看到这份情绪。

  “你想知道吗？”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下一刻，似乎是有人主动靠近他了。

  在卫怀胥毫无防备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少女发间的馨香，一点一点的离他很近。她俯身吻了下来，那抹温热附上他的唇，涵盖了太多的意思。

  无声的泪砸落至他脸颊。

  没有留恋太久，许步薇伸手抚他的面庞，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对不住了……”

  他必须要好好活着。

  卫怀胥意识到不对劲，紧接着，有道掌心劈至他的后颈。

  青年彻底晕了过去。

  ……

  一路走着，周围都是林子，除了黑暗的夜景，再也见不到任何曙光，只能漫无目的的前行。可再怎么样努力，也跑不过骑兵的速度。

  身过那点火光逐渐大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骑兵的声响，许步薇的心跟着揪起来。黑夜中，有人的身影从他们前面冲出来。

  那人匆匆勒马而停。

  白色的衣裙在夜里尤为明显，似乎随着风，一下就飞到了二人面前，她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居然是兰溪。

  她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在这之前，她早就回东陵了么？

  兰溪脑子亦是一片空白。

  自从在荆南军营揭发了她的身份后，她一直都在默默的跟踪卫怀胥的行迹，她一意孤行来到西壤。原本今夜听到卫怀胥消息，急着前来救人，但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一幕。

  许步薇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她多想。

  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人，她都无所谓。

  火光愈来愈近，危险也愈来愈近。人已经昏迷了，许步薇将卫怀胥一把托到她身上。

  许步薇道：“你先把他带走，我拦住身后的追兵！”

  兰溪一怔，为了救卫怀胥……她居然想要留下自己独自涉险？一个人留在这里，身后那么多的北秦兵，她难道不清楚会是什么下场吗！

  “此处离西壤军营还有一段距离，他体内中了毒，没多少时间了！我会尽量引开他们，你把卫怀胥带回军营。”

  “许步薇！”

  见她就要转身离去，兰溪抓住手臂，倏然一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但至少她能救卫怀胥一命，更何况若真落入北秦军手中，她认识徐有桓，提及此人的名讳，那些人或许不敢轻易杀她，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许步薇敛神道：“北秦人不会拿我怎样，我会自己想办法，你只管带他回去。”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北秦人不会拿她怎么样，她怎么能够这么理所当然的说这句话？难不成她早就认识北秦的人？

  “你……”兰溪不可置信，揣度道，“你想投敌？”

  许步薇沉默良久，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算了，她什么也不想了。

  就这样吧，他们怎么想的也都不重要了。

  “若是他问起我，你可以这样说。”

  许步薇道，“带他走。”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按理来说，许步薇真做出这样的事，她应该是得意的、高兴的、兴奋的。可她的声音快要颤抖的那一刻，许步薇真的是去投敌吗……不过就是她随口一说，想要掩饰的说辞。

  连她自己都清楚她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卫怀胥之后醒来又怎么会不清楚。

  兰溪一顿，脸色瞬间白了，她诧异于她如此情景还依旧平静的情绪。在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可有的人，却能倚靠着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卫怀胥会对她不同。

  若是换了她自己，可否能做到同她一般？

  她不清楚，也不知道。

  仅剩的复杂情绪跟着消失殆尽，兰溪道：“你就不怕他恨你？”

  她静了静，略显疲惫垂眸。

  若是真有这一日。

  “那就恨吧。”

  “以我一命，换他一命。”

  永不相见，恨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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