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来愈冷。

  来西壤的第四日，外头传来了第一个不好的消息。

  “粮草路过嘉凛，如今正是被人扣了下来。”

  在得知消息之后，外头的骑兵已经集合完毕，粮草之事关重大，此战若是持久战，没了粮草，军中的士兵怕是撑不过半个月。

  许步薇跑出去追人，便见卫怀胥已经飞快的换了身衣裳，周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心中持着一股巨大的忐忑，这是那么久以来，首次见卫怀胥亲自领兵。

  大半日过去，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许步薇就留在营帐之中干等着，她以为卫怀胥带着骑兵会很快回来，可是没有。整整等到了半夜，她连一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越是这样，越是不安。

  营帐里已经熄了灯，夜里，她终于听到了铁骑的声音。

  顺着黑漆漆的人影看过去，她只看到了一个满身血红的人。

  未过多久，营帐之外火光冲天，文琅仓促归来调兵，忽然间有人自角落处冲了出来，许步薇盯着他：“发生什么了？”

  文琅就这么停了一瞬。

  她看着这个人，浅色的衣袍染红了大半。

  “卫怀胥呢？”

  无人应声。

  她看向一旁的人，什么也不想多说，她下意识就勒马要去追，有人立刻上前拦住了她。

  文琅急了：“许小五，你做什么！”

  许步薇盯着他道：“昨夜粮草就应该到达西壤，迟了那么久还未曾有消息，定然就是被人打上了算盘，护送粮草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

  他回答不上来，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眼神犀利的很，多说一句话都会露出破绽。许步薇没等他回复自己的话，心中已然明了发生了什么。

  “卫怀胥派兵是为了这个？”

  “他出事了？”

  许步薇抓住他的手腕，急道，“文琅，带我去！”

  此事事关重大，先前有人传出消息，徐有桓也来了西壤，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兵。

  战事吃紧，她必须也要跟去才行。

  “你不能去！”

  卫怀胥发出过命令，不论如何不能让这人跟来，他不得不从，于是只能竭尽全力的拦住这个人。可文琅不知道，许步薇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力气早跟寻常男子几乎相差不少。

  她蓦然将她推开，什么话也不说就要去勒马，文琅拉着她，急促的挽留道：“许小五，你不能去！”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留下她一个人，她也是可以帮卫怀胥的！

  “大人不希望你冒险，你还不清楚吗！”

  许步薇回过头，眼底是决绝而又认真的，她执拗的眸看着他，让人避无可避：“那你就忍心看着他身临险境？”

  文琅垂眸，脸色微白。

  他当然不愿意，可是大人的话，他不能不从。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扭转这个局面。

  “我要救他，我必须要救他。”

  从前她的性子是这样，如今她也是这样，不论如何，那些重要的人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许步薇夺过文琅手中的剑，跨步上马，他心中一顿，似乎明白此行她是非要去不可。

  马背上的少女单手勒住缰绳，她转过身看着文琅。

  “我先行一步救人！你引骑兵在后，一定要快！”

  他错愕的看着面前人，未等他做出反应，人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路上驰骋而行，夜里，风扑簌着前行，前方就是嘉凛。许步薇的手脚是麻木的，她不知道自己行了多久，听文琅说，那日探子来报，就是在此处附近，粮草受到了北秦人的埋伏。

  可再停下来，周围什么也没什么，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林子。许步薇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底下的路被光影照亮。一眼过去平滑至极，雨天刚过，按理来说是，粮草碾压而过是会有痕迹的。

  可是这里，连一丝车轮的残迹都找不到。

  他们中计了！

  许步薇浑身猛然一颤。

  她意识到，这或许是敌军将人引诱出来的计谋。

  擒贼先擒王，如今军中只有卫怀胥一个主将，若是能有机会杀了卫怀胥，那此战便能不战而胜。

  心中的慌乱忽然传来。

  她勒住缰绳，飞奔似的朝前而去。

  周围山路起伏，终于，许步薇在远处看到了一抹敌军的火光，她弃马而行，再近一些，能看到士兵凌乱不堪的尸体，本来是地狱的地方，可如今那道火，让她觉得还有希望。

  林中仅剩卫怀胥和几十个垂死挣扎的死士。

  两侧有低山，敌军身在高位，根本看不清他们的人马究竟有多少。

  少女没有立马动，上面乌压压的影子，不知是因为天太黑还是自己太过惧怕了，竟然让人分不清，四周是人是鬼。

  她逼迫自己安静下来。

  此处离西壤不远，那些人既然是设计为之，便定然不敢带过多的兵力，否则易引人怀疑。只不过是因为地势的原因，所以处了上风而已。

  有个血影站了起来。

  那箭矢直接穿过了他肩膀，紧接着，又来了一道飞箭。许步薇离青年背影越来越近，她能看到他身上的血，还有敌人朝他砍过去的刀。

  刀要落下。

  就这么一瞬，有人扑至他面前。

  冷剑刺中敌人的后背，喷射出一道血迹。

  夜里寂寥，四处的箭矢乱飞，火光扑簌着四周，他看清了来人。

  那个熟悉的脸彻底在他面前铺开。

  许步薇扶住着他的肩膀，她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把将卫怀胥从地上捞了起来，

  另一边，山上的徐有桓看着那个人，亦是辨清了少女的脸，他心倏然紧张了起来。箭在弦上，一声令下，再次发出，徐有桓下意识就制止道：“等等！不能放！”

  不能放！

  似乎察觉到敌军的动作慢了下来，青年就这么倾倒在她身上，他能感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涣散。

  箭上有毒。

  卫怀胥听着少女剧烈的呼吸声，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不舍与眷恋，可他一分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他垂眸，眼光更冷了些，与往日的面容完全不同。

  “走……”

  “回去！”

  大批大批的血涌了出来，那血中都是黑色的血迹，看得叫人心慌，教人不忍。

  许步薇撑着他，可是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她身上没有药，什么都没有。卫怀胥身子向前就要倾倒，他没有了力气，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倒在少女的身上。

  再这样下去，一旦毒发，他立刻就会没命。

  “我不会走的。”

  这种无声的凌迟更让人崩溃，卫怀胥艰难的转过头，就要推开她的手臂，可血流越来越多，连着两个人的衣裳都染红了。

  许步薇立马变得惶恐，她心中翻出一片波涛汹涌，眼泪倏然之间就流了下来。

  没事，很快就好了……

  她以前经历了那么多，还不是照样留着一条命，没关系的。可声音一下就变得哽咽，许步薇控制不住的落泪：“卫怀胥，你再撑一会儿……”

  “等回去就好了，再撑一会儿，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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