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川在一堆人中间应酬着，看似并不在意那一边的事情。只是偶尔会瞥一眼自己儿子和那个女服务生，收回目光时的眼神儿带着些玩味。

  他的心里倒是没太多诧异，因为每次有女人太明显地想要接近他、而自己儿子不喜欢这女人的时候，都会表现出对另一个女人的亲近。这样两个女人之间就莫名开始明争暗斗，然后白热化，直到两败俱伤都退出为止。

  要说唯一的一点奇怪，就是自己儿子对那个女服务生有点过于亲近了，而为什么会是一个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小服务生呢？自己这次可并没有给他任何相关暗示。除非是这女的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手段。

  陆明川见的多了，满心都是鄙视：这种人就像一群为了扑向钱连不要命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的幺蛾子。

  小肉包非要给程珞讲故事。宴会越发有点吵了，而且今天才满两岁的小朋友要说大段大段的话还是有不小的困难的，发音也会不太清楚。

  程珞听了半天根据听清的一些关键词汇，比如外星人、飞船等等，猜测这是在讲外星人的故事，在小肉包伸出小手发出呜的描述什么的音的时候，终于被他太奶奶给叫回去了。程珞在那一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程珞便跟店长商量想要早一步离开，店长看了看宴会的情况，没有为难程珞，点头答应了。程珞便如上了发条的小青蛙，几乎是疾步如飞地撤离了宴会场。

  她坐在出租车里的那一刻才是真的放松了。

  这种场合，再不想来了。

  过了几天，程珞干脆停止了在这家烘焙店做兼职，打算再重新换一家。这样一来，程珞心里感到完全安心了，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她用了好多年的宗旨。总是管用的。

  午餐后的休息时间，满脸写着焦急二字的保洁王姨悄悄地到程珞工位找她出去。

  刚把程珞拉到休息间的一侧角落，王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珞珞，你再帮阿姨一个忙吧，你帮我劝劝欣欣吧，我这几天让她气的吃不下喝不下的，真是死了算了！”

  程珞连忙安慰道：“王姨别着急，欣欣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听听怎么回事好吗？”

  王姨擦了把眼泪说道：“我拼死拼活地把欣欣供到读完硕士，原本指望着她有个好工作，我就算死了也安心了。可是我前几天才知道她居然下贱到跑到有钱人家里做保姆去了！一个好端端的医学硕士跑去做保姆，这真是要气死我啊！她还跟我说什么这叫做新时代、那个什么家政从业者，还说人家给她一个月三万五的工资。人家凭什么给一个保姆这么高的工资？这是明摆着要玩弄她先给她点甜头下个套吗？欣欣真是太单纯了，也没经历过社会的黑暗。珞珞啊，她可是医学硕士啊！你帮我劝劝她去医院工作吧，不喜欢医院的话找个其它好工作也行啊，别让人耍了，别去当什么保姆，别作践自己了，让我拿什么脸见人啊，别人问我女儿硕士毕业去什么好单位了，我说去给有钱人当保姆了，这不是要我死么！我辛辛苦苦到老还不如死了！真是丢人现眼！”

  王姨情绪很激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程珞有些不忍。

  王姨刚进公司当保洁那会儿，程珞无意中发现她中午在保洁室吃馒头，就着点超市最便宜的几毛钱一小包的咸菜，就跟她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个王姨自己拉扯着一个女儿生活，老公在老家烂赌酗酒经常家暴她们，还不让女儿读书。

  王姨就带着女儿逃了出来，蜗居在这城市七八年了，一直干着各种体力工作，坚持让女儿在大城市接受教育，有个好的将来。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

  程珞挺可怜这对母女的，也佩服王姨这么困难、还坚持让女儿读书受好的教育的魄力。那以后她就经常顺手点份外卖给王姨，有时候还给她申请个优秀后勤的奖金帮扶一下她。

  王姨女儿李淑欣考上医学院5年制本硕连读的时候，程珞跟公司申请让行政在公司募捐过几次，给李淑欣凑学费和生活费。

  程珞自己每个月都给李淑欣汇一些零用钱，寄一些吃的喝的、日常用品什么的。王姨经常跟人说最感激的人就是程珞。

  程珞想了想说道：“王姨，你先平复一下，听我说，我呢目前也不太了解现在的家政服务这个行业的具体情况，只是在一些新闻里看见过，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一个保姆，好像很多高端家庭的要求和待遇还是很高很好的，比很多企业的待遇都好。欣欣是名牌大学的硕士，是见过世面的，一定有她自己的眼界、想法和判断，我先去跟欣欣聊一下好不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咱慢慢慢来，小女孩都有逆反心理，越逼越反，咱们先不着急好吗？”

  王姨又跟程珞嘱托了几句，这才放心地去干活了。

  程珞想了想，便打电话给李淑欣，两人约好了时间打算一起个吃饭好好聊聊。

  快到了约好的饭点的时候，李淑欣给程珞打电话说雇主这边出了点状况，好像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想跟程珞改天再约。

  程珞表示理解，嘱咐李淑欣如果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可以随时和她联系。

  结果挂断电话没几分钟，李淑欣又来了电话：“珞珞姐，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乐高来着？你能来帮我一个忙吗？我不小心弄散了一个坦克模型，怎么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程珞听着貌似确实是自己能帮上忙的事，便答应了。

  李淑欣立刻就给了程珞发了一个地址。

  程珞打车到了别墅区门口，李淑欣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到程珞就掺住了她的胳膊，撒娇道：“珞珞姐，你可得帮我，我就是不小心弄倒了那个模型的，谁知道竟然散了一大半，哪有乐高拼得这么不结实的啊。我雇主家那个小孩脾气大得很，非要盯着我给他拼起来，我都没时间了解一下，然后越急越乱，越乱就越拼不起来，结果那小孩就不让我再动了，真是把我气哭了，要是他跟老板告我状的话，我的奖金就泡汤了。”

  李淑欣一边走一边说着情况。

  “你每个月都有额外的奖金吗？”程珞问道。这个地方是顶级的庄园式别墅，每栋别墅之间都有很长的距离，导致程珞走得有些气喘了。

  “每月都有，这家雇主挺大方的，但是要求也很严格的。可我之前没有这种高端家政的经验，这又是位小祖宗，我真是有点头疼。”李淑欣又晃了晃程珞的胳膊撒娇。

  程珞连连叹气：“我的天呐，你出门的话都要走这么长的路嘛？这都可以跑马拉松了。”

  “不是的，平时有司机在接送的，就是、今天我不是惹小祖宗生气了吗，就没敢用司机……”李淑欣解释道，嘟着嘴还是一脸委屈巴巴的。

  “那就好，今天解决了就好了昂。”程珞喘着气安慰道。

  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李淑欣雇主家的别墅。

  李淑欣跟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看起来奶奶那辈分的长辈打了声招呼：“何妈，这就是我刚说的帮我忙的姐，我先带她过去了。”

  那位何妈看到程珞时，脸上有一丝惊讶，程珞也有点惊讶，这位老人她好像见过？不会是……不会吧？

  程珞后悔没先问一下李淑欣雇主家的背景，这下有点尴尬了。

  李淑欣没看见何妈的表情，只看到了程珞的表情，还以为程珞跟她一样，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都有点惊讶。

  李淑欣带程珞上到二楼的大客厅，程珞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散在地上一半身子的坦克“尸体”。李淑欣让程珞在原地等一下，先别动任何东西，然后她就快步进去了一间房间。

  程珞环顾四周，这一层装修的像太空乐园一样，是小男孩都会喜欢的那种布置，到处是玩具、模型什么的，还有那架很眼熟的纯金全钻石定制版的歼16模型在靠窗户那边的展示柜里。

  程珞正有些头疼的时候，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看去，李淑欣跟在一个小男孩的后面慢慢地走了过来。果然是那个金贵小少爷陆肉包，不，陆礼承！

  小肉包看见程珞，停下眨了眨眼睛，又重新向前走：“咦？是你呀！你是来帮忙的吗？”

  这距离上次生日宴才过去不到两个月，眼前的小朋友说话流利完整了好多。

  程珞忍住惊讶，点点头：“是的，请问我可以试试吗？”

  “那你去弄吧。”小肉包伸出小手指着那坦克模型。

  李淑欣一听小肉包同意了，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表情，连忙招呼小肉包坐下，然后上前给程珞帮忙。

  “我要喝羊奶。”小肉包说道，在李淑欣的手就要碰到乐高之前。

  “好的，我马上去弄。”李淑欣连忙应道，悄悄跟程珞使了个眼色就下楼去了。

  “这个有图吗？有图能快点。”程珞转头问小肉包，因为这是款定制版的德豹。

  “找不到了。”肉包回答道。

  “可能和那个盒子、一起扔掉了。”他又认真地补充道。

  原来如此，程珞心想人家小朋友也不是故意为难李淑欣的，她也有这个习惯，把乐高拼起来之后就把盒子扔了，图纸大多数时候也会很快就找不见了。

  把手里的半个模型来回看了两遍之后，程珞心里有了这款坦克的大概构图，她动手拼起来，手上的速度很快。

  李淑欣端着羊奶上来的时候，看到程珞已经差不多快要拼完了，她心里一阵暗喜。而跟在后面也上来二楼的何妈，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程珞几眼。

  小肉包端端正正地盘着腿坐在一旁看着程珞拼乐高。

  “这个厉害吗？”小肉包突然提问。

  “这一款世界排名前三哎，拥有极好的发动机，可城战可野战，可陆战可空战，爆发力超强，射程超过2000米，破坏力超级大，它的毁灭性几乎是世界第一。我们一定要热爱和珍惜和平，也希望咱们自己的国家更加强大，军事啊科技啊农业啊工业啊都要很厉害，震慑住那些虎视眈眈的坏蛋，我们的小家庭才能安全和幸福，可以玩好玩的、吃好吃的，穿的漂亮，对不对呀？”程珞一边拼乐高一边随意念叨着。

  “可是你骗人了。”肉包的声音突然有些委屈。

  “啊？我？骗谁了？”程珞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点惊讶地问道。

  “我！”肉包指着自己的脸，“你骗我了！”

  “啊？”程珞一时不解。

  “你不在那工作，我看过了，她们说你不在那里。”肉包嘟着嘴。

  程珞顿时很心虚：“我以前、确实是在那里兼职工作，就是每天晚上去工作几个小时的那种，后来，我自己还有其他工作，忙不过来，就不去了。”

  “你们之前认识吗？”李淑欣看他们聊得那么多，心里有点别扭，这小孩跟自己都没说过这么多话，还主动离得这么近说的。

  程珞抬头解释道：“之前这小朋友生日宴会的所有甜品都是我兼职过的烘焙店做的，我还去现场当过甜品服务生，这么认识的。”

  “哦，太有缘分啦。”李淑欣马上笑着说道。

  又过了五六分钟，程珞把这款坦克全部拼好了。她对各部位又检查了一次，然后交给小肉包。小肉包接过来，放到地上，也有样学样地拨弄了几下。何妈、李淑欣和刚上来的另一位保姆朴姐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小祖宗哄好了。

  程珞看肉包小脑袋上的头发竖着好几缕，特别好笑，就用手背给他拨了拨头发。

  李淑欣紧张地过去拉了拉程珞，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动，承承不喜欢别人随便触碰他。会发火的。”

  李淑欣嘴上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已经更加不舒服了，因为实际上刚才肉包没有躲开，更没有不高兴。她心里百转千回了一会儿，猜测可能是程珞给他拼好乐高的缘故，正在兴头上顾不得这么多了。两岁多的小孩，肯定是亲近能跟他玩的人。

  “珞珞姐，谢谢你，我以后得空一定请你吃饭啊。”李淑欣把程珞扶起来，轻声说道，同时把程珞的包递给她。

  “别客气，那我先走了。改天再约。”程珞立刻明白李淑欣的意思，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李淑欣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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