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让许幼翎彻底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两套规则。还真是两套规则。人前忠孝节义。人后则钱权利弊。尊贵如老天师，奉行的也是这一法则。

所谓仁义礼智信，其实本质上都是给下层人士套上的枷锁，而高高在上的权贵，则信奉的全是利益。

“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不应该这样。”许幼翎顿觉头疼欲裂。价值观的冲突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诺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安抚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你想要做的事情有多难了吧。其实很多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只要这两套规则始终在人心里扎根。那无论你如何努力，也是改变不了太多的。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排他的。我拥有的东西，并不希望其他人也同样拥有，否则怎么体现出我与他人的与众不同？怎么能体现出权贵和泥腿子之间的上下尊卑？”

“相信你应该也时常听到过对商贾的一种鄙视性的称呼吧。这个称呼叫做“暴发户”。暴发户有钱，有的甚至很有钱，但他们尽管家财万贯，却也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哪怕是一个穷得靠卖祖宅过日子的落魄贵族，也同样看不起这种暴发户。”

“你就没有想过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吗？难道说那暴发户过得真的不如那个落魄贵族？不是的。落魄贵族都穷酸潦倒的快要饭了。他凭什么看不起暴发户？”

“他们凭的是阶级壁垒。你就算再有钱，你也成不了贵族。我就算再落魄，你看到我也得叫声爷。这个阶级壁垒，就是由同一批固守第二套规则人，共同捍卫而成的。于是就出现了我就算再落魄，那也是主子。你就算再有钱，那也是下人的扭曲现象。”

许幼翎微微颔首，这种情况她见过的不要太多。她也深刻的理解到方诺和她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了。

她低声问到：“那有解决的办法吗？”

“解决？怎么解决？只要人还有私心，这个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方诺苦笑道。

许幼翎闻言，面露失望之色。

“可虽然不能彻底解决，但想要做到缓解还是有可能的。”

“怎么缓解？”许幼翎急切的问道。

“四个字。王在法下。”

“王在法下？”

方诺点头：“不错。简单来说，就是制定出一套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强制统一起来。而要做到这一切的最大难点就是王在法下。”

“王在法下，王在法下？你的意思是，就连一国之君也要遵循的法则？”

“不错。只有把君，臣，民，放到一个维度上去考虑，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在这一套法则下，没有什么天师，也没有什么阁主，更没有天子，也没有平民。错则罚，无则勉。一视同仁。皆为刍狗。不因身份尊贵而刑不上，不因地位卑贱而礼不下。”

“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不能因为你是天师的儿子，你就能做天师。也不能因为你是权贵的子弟，就能永享富贵。农夫可以入仕，渔民可以当官。妓子可以为人师表。矿奴也能普度众生。能者上，庸者下。选贤任能，任人唯贤。”

许幼翎被方诺的大胆想法吓到了。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哦？到底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敢想啊？”方诺揶揄道。

“我既不敢想，也不可能。如此一来，岂不是纲常颠倒，伦理荒废？”许幼翎反驳道。

“纲常？谁的纲常？伦理？又是谁的伦理？伦理纲常我只认血亲。抛开血亲之外的伦理纲常，统统都是把控人心的手段。还是说，在你心中，你觉得你天师府就该千秋万世的在你许家手中传承下去？凭什么啊？如果你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的话，那么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你那夙愿，一个心中有着双标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做到公平公正的。”方诺厉声喝道。

“我。。。”许幼翎语塞。

方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参透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对这个世界带来的危害，再来和我谈你的梦想。趁我们还没有真正上路之前，多问问自己你是不是真的能够承受住众叛亲离的下场。”

许幼翎媚眼低垂，再无言语。

放开许幼翎后，方诺侧头看向老吴，老吴见方诺目光朝他射来，不由心头一紧。

方诺嘴角一勾：“吴爷，您老人家又听明白多少啊？”

老吴闻言立刻打个哈哈道：“公子你抬举我了。我哪是这块料啊。打打杀杀的你喊我老吴绝无二话，这种事你就别难为我了。对了。二牛那边我看还是早点过去照应的好，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我现在过去？”

面对老吴这一副滑头的模样，方诺也是哭笑不得：“去吧去吧。如果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就去找苏玲珑。万金楼别的不行，但要想带几个人离开乐国那还是轻而易举的。明白吗？”

老吴一下就听出了方诺的言外之意。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拉万金楼出来当垫背的吗？

“放心吧公子，这种事交给万金楼最合适不过了。相信苏玲珑一定会答应的。如果没有要交代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

老吴走后良久，许幼翎才堪堪回过神来。他抓住方诺的手正色问道：“你说的那些，真的能实现吗？”

方诺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在人为。但如果没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不。我要试试。”许幼翎眼神坚定的道。

“不再想想？要知道前路坎坷非是你现在所能想象的。”

许幼翎摇头：“不想了。越想就羁绊越多。与其如此，倒不如抛开所有，一往无前。纵然是死，也不负韶华不负君。”

方诺闻言大笑：“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那这一切，就从我们拿下乐国的明月楼开始吧。”

许幼翎神情凝望，一头扎进方诺怀中：“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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