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劝柏崇登基，反正先皇已经下诏传位给他了，他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事，这样一来讨伐叛军也师出有名。可柏崇迟迟不同意登基称帝，推脱说等亲征归来后再议登基的事。

  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踩着灵川的尸骨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柏崇急着再次亲征，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大臣们劝他过完八月十五再走，前线有狐狸坐镇，迟几天出发也不成问题，可柏崇还是执意在八月十五前出征了。

  灵川也死了，宫里再也没有他留恋的人了。从此，皇宫仅仅是一座可供居住的宫殿，再也不是他的家。就连那个昏庸狠毒的父皇，也走了，这里再也没有他的亲人。皇宫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八月十五有什么好过的？连老太监福满都不在了，他过节做什么？他还能跟谁团圆？

  八月十五的夜晚，是在行军路上过的，晚上队伍在山上扎营，做了顿丰盛的大锅饭，大家围在一起喝酒热闹。柏崇特意让将士们买了肉和各色小菜。中秋是个重要的节日，他没心思过，别人还要过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幸福的人有很多，可为什么自己偏偏不能成为寻常百姓中的一个呢？柏崇望着月亮发呆。

  月亮那么圆，却终究不像东山上那轮明月一样，月亮明明只有一个，可为什么偏偏觉得它不一样了呢？

  “殿下，快来喝酒啊。”

  “来了。”柏崇不想扫了将士们的兴，立刻过去跟他们一起喝酒。

  这个中秋节，灵川也是在野外过的。怕被抓壮丁，两人没再住店，小白带着他尽量走小路，晚上就歇在马车上。世道乱，住店容易生出事端，两人索性避开繁华喧闹的地方。

  灵川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冷水。小白有些不忍心，自己从小吃苦吃惯了，皮糙肉厚凑合凑合能过，可让灵川跟他一起风餐露宿，他觉得对不起福公公临死前的嘱托。

  “大人，我去山里打只野兔给你吃，你在马车里等我，别出声。”

  灵川刚要阻止，小白就窜出去了。这孩子还是个急性子。

  独自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是小池陪他一起过的。今年是第一次，小池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此刻小池是在月亮上，还是尚在人间。

  他很想小池，想起在东山上捡到小池的时候，小小婴儿躺在襁褓里安睡，小嘴巴不时吧唧几下，粉粉嫩嫩的跟只小兔子一样，可爱极了。刚把小池抱回来时，他还需要吃奶，灵川便央求宫里的宫女偷偷帮他弄一些牛奶羊奶，他把奶带回去热好后，一点一点喂给小池吃。小家很贪吃，喝完一瓶就摇晃着小胖手还要，喝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大人，野兔来了！”小白兴奋地跑过来，手上举着一串烤兔肉。

  小白很年轻，比小池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天真朴实的孩子，看着他，灵川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池。

  “你吃吧，我不饿。”

  “我吃饱了，这是给大人留的。”小白抹了一把脸上亮晶晶的汗水。

  一只兔子身上能有多少肉呢，小白把好肉都留给了他，声称自己吃饱了，他肯定是吃了些下水之类的东西。

  “我不吃肉，还是你吃吧。”

  “哦。”小白有些失望，可面对着香喷喷的烤兔肉，馋得直流口水。

  “快吃吧。”灵川笑着说。

  在路上走了几日，干粮吃完了，小白带着灵川去城里买吃的。这里已经离金门关不远了，街上没几个人，店面也大多都关着门，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糖水铺，要了碗糖水解渴。

  “老板，城中为何如此冷清？”灵川问道。

  “公子，喝了糖水快些回去吧，莫要在外面乱逛，仗打得正胶着，老百姓人人自危，哪个还敢出来走动？”

  “那战况如何？是不是崇殿下要赢了？”小白问道。

  “唉，崇王亲征，率领杀狼军和巉太子的军队在此开战，打得难舍难分，一开始听说是崇王占上风，可不知为何，突然就败了，据说是巉太子那边有一种特殊的士兵，好像是长着翅膀，作战十分勇猛，杀狼军要抵挡不住了，怕是马上就就要撤退了。”

  长着翅膀的士兵，那不就是邪物么！柏巉为了夺回皇位，居然和邪物合作，一起对抗柏崇。

  灵川当下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找郑王。郑王曾是皇后母族沅氏的幕下之宾，因此忠心皇后和太子，也是此次战争中支持柏巉的主要力量，若是他肯退兵支持柏崇，那事情就好办了。

  而且灵川相信，郑王是个守土一方的藩王，他不会看着柏巉跟邪物狼狈为奸而坐视不理。何况自己手里有那封传位诏书。

  小白不同意：“大人，我们马上就到崇王的营地了,还是先去见崇王吧。福公公说了一定要把你送到迎王身边的，你去郑王营里，我担心会有危险。”

  灵川耐心地解释：“你也听到了，崇王打了败仗。现在境况危急，我去郑王营里就是为了劝说他支持崇王，这样一来不是对崇王有利么？你要为大局考虑。”

  小白心思单纯，被他三言两语一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就答应了。

  灵川把身上的诏书交给他：“小白，这是先皇的诏书，你务必要仔细收好，交给殿下，另外，不可把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殿下，记住了么？”

  “啊，为什么呀？”小白不解。

  灵川垂下头，眸色暗淡：“你也听到过那些传闻吧，对殿下的名声很不好，殿下是要做一代明君的，我不能毁了他的声誉，既然他以为我死了，就让他认为我死了吧，你也不想看到殿下声名狼藉吧？”

  “嗯，大人，放心吧，我会按照你说的话去做的。”小白稀里糊涂答应了，接了那封诏书，护送灵川去了郑王营内。

  看着他走进帐内，过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喊打喊杀的动静，看起来无事发生，小白这才离开，奔往柏崇的驻地。

  进了帐内，灵川才想起来，郑王常年驻守边关，根本没见过他。

  “你说你是灵川大人？”郑王打量着他，语气不善。

  “是。”

  “灵川大人不是被烧死了么？”

  “我侥幸遇人搭救，逃了出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郑王为何要助纣为虐,甘愿做万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郑王火了：“你胡说什么？！本王怎么就是乱臣贼子了？太子是嫡长子，堂堂正正的君，扶持太子继位是正统，你再胡说，本王把你拉下去砍了！”

  灵川毫无惧色：“为了所谓的正统，不惜和敌国西夏联军？和邪物为谋？”

  “这…郑王一时语塞。

  灵川继续说道：“先皇临终前已经下诏将帝位传给崇王了，崇王继位，才是正统。”

  “谁能保证诏书不是伪造的呢？先皇已逝，死无对证，保不齐有人为了皇位假传诏书。”郑王笑道。

  “先皇临终前，我就在他身边，诏书有他的手印和玉印，不可能是伪造的。”

  郑王站起来：“你的身份本王还无法确定，先委屈你在军营里待一夜吧，来人，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郑王仔细思索灵川的话，看他的长相和谈吐，他应该没有说谎，他就是那位让柏崇着迷的祭司大人。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柏巉取胜心切，不知从哪找来一些长着翅膀的怪物，用这些怪物打仗，实在是胜之不武，他也在犹豫，柏巉到底值不值得他去帮扶？

  可他没注意到，帐内被安插了柏巉的眼线。

  柏巉的营地和他的营地离得不远，第二天柏巉就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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