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用。”素巧语气还是这样平静，说了没用，是因为素巧知道，自己是被父亲丢在这里的孩子，而自己的舅舅一家，也难以照顾到。毕竟一个是官员，一个是府衙里的衙役，邝大伯是不会把衙役放在眼中的。

“你受苦了。”万德全只能干巴巴地说上这么一句，素巧却只看着他：“舅舅若真有心，就写信给邝大人，让他好好地把我母亲的墓修一修，我想，我的母亲也不愿意和他合葬。”

万氏是葬在家乡的祖坟里的，邝大人若再升一升，只怕不会归葬祖坟，而是会葬在京城，而和他合葬的就是李氏。

“当初，若不同意这桩婚事就好了。”万德全话语之中满是遗憾，素巧也只笑了笑，人哪里能看得到很远之后？能看到十年，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是那时候我爹他，说觉得姓邝的一看就很出色，才把姐姐许配给他。”出色确实是出色的，能以一个贡生的身份，成为一个从四品的官员，还握了印把子，足以见得邝大人擅长钻营，这里面又有多少是李氏娘家的功劳，也就不得而知了。

万德全想起往事，无限感慨，但有些感慨是不能对着外甥女抱怨的，等晚饭好了，素巧陪着万德全用完晚饭，万德全也就告辞离去。

素巧站在庭院之中，看着万德全离去，神色带上几分怅然，自己的父亲还真是不愿意放过自己，竟然想到写信给

舅舅，让舅舅来劝说自己。而邝大人不愿意写信给自己，自然是晓得，自己不会看他的信。

“娘子，进屋去吧。”夏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素巧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方：“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如大伯母所说，早早死了，倒还痛快。”

“好死不如赖活着。”夏云虽然感到惊讶，还是劝了一句，素巧笑了：“是啊，好死不如赖活，但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要努力地筹划。甚至，我都躲到了这里，竟然还不愿意放过我。”

“邝大人，也只是为了邝家的名声。”这是夏云所能想到的理由，素巧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名声，名声，这名声，对他要紧，我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我不大明白娘子您。”夏云大着胆子地说，素巧看着她：“你不明白我什么？”

“您在国公府的时候，我觉得您运筹帷幄，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离开国公府去过自己的日子。但来到这里，天话，我又发现，您其实很不愿意去管那些事儿，甚至，甚至，”

夏云不敢说出来的，自然是，素巧一定有手段，能把邝大人那边说服，但素巧完全不想去说服邝大人，而是做出一种决绝的姿态，不再和邝家人来往。

“夏云，你从小生在陈府，所见到的，都是当家主母的手段。”素巧这句话说的夏云的脸有些发红：“娘子，我晓得，我逾越了。

”

“家常说话，怎么就算逾越了？”素巧反问，夏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素巧就又笑了：“也怪不得你，你从小当丫鬟长大，偶尔有句话说错了，就要被罚。”

“我和表妹，终究是不一样的。”夏云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素巧握住夏云的手：“我把你带出来，就是想让你晓得，离开陈府，抛掉那些前尘往事，你们都是一样的。”

“我……”夏云喉咙堵得慌，不晓得要说什么，宋珍已经从屋里跑出来：“邝姨，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和夏云，是一样的。”素巧笑着说，宋珍也笑了：“我和姐姐原本就是一样的，只是姐姐总是和我生分。”

宋珍语气之中全是撒娇，夏云一时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过了好半天才道：“不是生分，只是……”

“只是规矩。”素巧接了夏云的话，夏云忍不住笑出声，宋珍搂住夏云的胳膊，撒娇地说：“姐姐，那些规矩，离开了京城，就把它们丢开。”

真要按了规矩，她们三人就是三幅模样，夏云露出笑，这笑十分真心实意：“我晓得了。”

“我呢，别的也不想，就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后半辈子。”素巧淡淡地说，那些纷争那些困扰，都由它们去，饿了就有吃的，困了就睡，别的都不去想。

这一晚夏云和宋珍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说到三更时分，宋珍的眼皮都打架了，却还是

拉着夏云的手不肯放：“姐姐，既然出来了，那些往事就全都忘记，别人说什么配不配的，都由它们去。”

离开京城，无人知道宋珍是英国公的庶出女儿，也没人知道夏云是陈府的家生子，那些规矩，都统统不要去管。

夏云看着宋珍困成这样，伸手把她被子给她盖好：“我晓得的。”

“姐姐，我们还要去逛庙会呢。”宋珍含糊说了一句，夏云拍拍她的手：“好，我们去逛庙会，去玩。”

不去想那些规矩森严，不去想地位不同，而是回到她们本来的身份，夏云的祖母是宋珍的外祖母，宋珍的母亲是夏云的姑姑。

夏云想着就睡着了，这一次不再有什么困扰，不再有什么配不配，那些困扰，配不配，不过都是别人说的，关上门来自家过日子，谁在乎呢？

庙会的日子就要到了，吴嬷嬷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素巧看着吴嬷嬷准备的东西，倒笑了出来：“你准备的，倒像我们要去庙会里面买什么似得。”

“这叫防备不时之需。”吴嬷嬷一一点着：“这褥子呢，是防备要坐下，哪能直接坐在大石头上呢，自然要垫个褥子，这衣服包呢，是防备要换衣服，特地准备的。还有这……”

吴嬷嬷话没说完，宋珍已经咂舌：“吴嬷嬷，要照你这样准备，那我们索性还让小吴嫂子带上做饭的家伙，到时候去做饭。”

“这带上做饭的家伙去做饭呢，

倒是没有这样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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