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嫂还笑着说：“我们家两个小子呢，大那个别看才十三，长的和他爹差不多高，带出去，别人看不出来是个小厮，到时候就让他跟着珍姐儿，说起来也是从小叫姐姐的。”

包嫂这话中带着遗憾，但从宋珍母女来到这个村子，包嫂就瞧出来了，这是贵人落了难，以后还会飞回高枝上去，而这会儿回来，也只是歇一歇，千万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然那些贵人们发起怒来，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一家子碾得粉碎。

吴嬷嬷听包嫂说完，也就谢了又谢，安排停当了，就等着庙会那天，一大清早就出去逛逛，还要在庙会上吃东西呢。

“我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东西。”宋珍话中到底是遗憾多些，还是向往多些，夏云也听不出来，但夏云也只笑着道：“我也没有在外面吃过东西，外面的东西，都说，太脏了。”

“外面的人也活得好好的啊。”宋珍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夏云点头，是，外面的人也活得好好地，离开深宅大院之后，夏云才开始用另外一种眼神看着外面的人，看着他们和宅子里的人一样，也一样笑一样哭，一样欢喜。

“我要去看杂耍，要去听戏。”宋珍在那计划着，夏云不由伸手摸一下她的发：“你还在孝期呢。”

守孝三年，是不能去听戏的，宋珍啊了一声才轻叹一声：“但我想，我娘愿意我去听戏，她也愿意我快

乐。”

自己的姑姑，那个在祖母和自己爹爹口中，循规蹈矩不会做任何一点不应该做的女子，在远离京城远离家人的这么多年之后，活成了不一样的样子。

“我真想知道，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夏云话中带着向往，提到自己的母亲，宋珍的眼闪闪发亮：“横竖，和外祖母还有舅舅说的不一样。”

当习惯了宋珍称呼外祖母和舅舅之后，夏云就觉得许多之前坚不可摧的规矩，显得那样可笑，她们是表姐妹，为什么要分的那么清楚。

“邝娘子，邝娘子！”吴嬷嬷从外面跑进来，语气带着一些颤抖，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宋珍喊了一嗓子：“吴嬷嬷，怎么了？”

“邝娘子，您舅舅来了。”吴嬷嬷已经对正从堂屋里走出来的素巧说了这么一句，素巧的眉微微皱紧，舅舅？

“我老头子在外面呢，说，确实是您的舅舅。”吴嬷嬷气喘吁吁地说着，素巧刚要再说，就瞧见万管事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四十岁上下，生得很周正，虽说穿着平常人的衣衫，但看他走路的步伐，就知道他在公门里多年。

素巧虽只见过万德全两回，却记得他的容貌，于是素巧又惊又喜，上前相迎：“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了你父亲的信，正巧，这边有个公文要送，那我就讨了这个差事，前来看看你。”万德全看着素巧，对这个外甥女，万德全

思绪复杂，如果当初邝大人不去京城，那自己的姐姐也不会早早去世，留下外甥女一个人孤苦伶仃。

但万德全又晓得，如果不是邝大人去谋这么个差事，那自己的外甥女也就不会成为一个官家小姐。素巧笑了：“原来舅舅还记得我。”

“你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我自然记得你。”说话间，素巧请万德全进堂屋里坐下，并让小吴嫂子去准备晚饭，要准备的丰盛一些。

万德全坐下后，环顾一下四周，就对素巧道：“你父亲的信上，让我劝劝你。”

“劝我什么？”素巧给万德全送上一杯茶，万德全说邝大人给他写信的时候，素巧就晓得，事情只怕和素巧想得不一样。

“你父亲说，你对他误解很深，而他呢，因为你是女儿家，所以许多事情也不好多说，也只能任由你误会。”万德全的话说完，就看到素巧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万德全不由叹气：“我年轻时候，很是为你母亲的死而生气甚至……”

“那舅舅现在呢？”素巧直接打断万德全的话，万德全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该告诉素巧，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为姐姐的去世生气着恼，甚至想要和邝大人争吵一番，还是要说些别的吗？

“我原本以为，只有舅舅还记得我娘。”素巧尽管已经不再期盼来自亲人的温情，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这个事实，又是另一回事，素巧的声音难免

有些颤抖，万德全看着素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万德全才长叹一声：“人在这世间，难免身不由己。”

“再身不由己，也要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素巧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万德全端起茶想掩饰自己的颤抖，但那茶很久都没进到口中，万德全索性把茶放下，只对素巧道：“那我不会再劝你，只是，”

只是什么呢，素巧依旧看着万德全，万德全看着这双和自己姐姐一模一样的眼睛，声音不由哽咽了：“从此之后，你的父亲就不会再搭理你，而你的夫家，想来也因你的落败放弃你。外甥女，你既被夫家放逐到这穷乡僻壤，娘家又不理，你的日子会很艰难。”

原来是担心这个，素巧不由笑了，笑容之中还带着几丝嘲讽，万德全迟疑一下又道：“你父亲的意思，若你愿意低头，他自会写信，联合一些朝臣，让宋家接你回京。”

原来在京城众人眼中，自己是这样离开京城的，素巧笑容加深：“多谢舅舅远道而来，我不会再回京城了。”

“这样小的宅子，哪里就住的下了？”万德全不赞同地摇头，素巧看着他：“舅舅应该知道，我娘去世之后，我在大伯家中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我是和堂姐住一间的，她嫌我夜里睡觉会吵到她，常常把我赶出屋，我只能裹着被子坐在地上睡觉，第二天起来伯母还要责怪我，怎么又

把被子弄脏了。”

素巧的语气那样平静，万德全不由赧然，过了好一会儿，万德全才轻声道：“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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