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男女关系，于靳的个人生活相当自律。

  雷打不动六点起床，进健身房挥汗如雨一小时。洗完澡下楼做早饭，内容固定不变——黑咖啡加火腿煎蛋三明治。期间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天塌了他都不会管。背景音永远是国内外时事新闻。

  今日照旧，唯一的变化来自楼下的女人，会忍不住猜，她有没有不告而别。

  穿着浴衣没吹头就下了楼，提前揭晓谜底。

  沙发仅余浅浅凹痕，揉成团的毛毯堆放在角落。

  人没了，猪排饭也没了，只剩餐盘刀叉。

  于靳又气又好笑，心想，这女人不但作，而且懒。

  可能真把他家当酒店，也可能是在故意气他。

  坐进沙发勾起毛毯，留有淡淡香气，牵引出昨夜酣畅舒爽，于靳不觉而笑。

  拿手机拨给孟子陶，听到懒洋洋一声喂，他熟稔问：“在干什么？”

  “走路。”那边回。

  敷衍明显，于靳不在意，继续：“具体点。”

  “去酒吧取车，回公寓洗澡换衣服，然后去上班，赚好多好多的钱。”

  难得有问必答，于靳有点受宠若惊，片刻又觉得这种开心实在可笑。

  发尖水珠滴落，他拂开湿漉漉的刘海，后仰倚向沙发背。

  想听她声音，胡乱问：“猪排饭好吃吗？”

  “凉了，味道还不错。”

  “下次趁热吃，味道会更好。”嘴角再度愉快上扬，于靳顿了顿，微微郑重地试探，“孟子陶，要不和我试试？”

  “试什么？谈恋爱吗？”手机里传来轻蔑的笑，答得利落，“我不要，麻烦死了。”

  于靳敛了唇，不爽问:“和你的小男人谈恋爱就不麻烦？”

  那边干脆：“对。和弟弟谈恋爱很轻松，可以享受做女王的快乐。”

  “故意点我？”瞥一眼茶几上的餐盘刀叉，于靳明知故问，“你也想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对方避而不答，慢悠悠道：“‘劝君莫借风流债，借得来时换得快’。”

  嘟嘟嘟嘟——

  忙音声中，男人足足愣了五秒钟。

  回过神扔了手机，于靳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空气中仍残存着荷尔蒙的味道，玻璃上也隐约可见纤长指印。

  抬手覆盖上去，整整大了一圈。

  再缓慢收拢，就像昨夜两人共同攀顶时一样，热吻拥抱，十指紧紧相扣。

  *

  享尽鱼水之欢后回公寓洗澡换衣服，是孟子陶以前的常规操作。

  中断数月再次发生就显得超乎寻常，肖玥用丰盛早餐做饵，欲探究竟。

  先大胆猜测，“肯定不是弟弟。”

  猪排饭还没消化，孟子陶浅浅抿口热牛奶，缄默不言。

  再小心求证，“如果是弟弟，我只能说，你真的很渣。”

  孟子陶撇撇唇，“他是个乖孩子，我可不敢再招惹他了。”

  “马后炮，招惹完了才发现他很乖吗？”肖玥送她记白眼，“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洒脱。”

  孟子陶偏头，“难道你想看我痛哭流涕？”

  肖玥紧紧盯住她，“我不信你没有负罪感。”

  “有能怎样，没有又能怎样呢？”孟子陶答得模棱两可，唇角浮出浅薄的笑，清醒又绝情，“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他想给的，我也不敢要。”

  再聊下去难免影响心情，孟子陶淡了神色，起身回房间。

  昨晚听于靳说，俞洄是于菲新男友，她起初是不信的。

  后来说服自己最好相信，信了多少能减轻些负罪感。

  可生活和工作仍要继续，不会因悔不当初而停摆。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

  过不去也要假装过去，装久了自然会变成真的，这是她很早就悟出的道理。

  用精致妆容营造完美精神面貌，接到云景电话准备出门，肖玥急吼吼追至玄关。

  闪身挡住门把手，面对面眼对眼，一脸的踌躇不决，“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去招惹小辅警啊？”

  “我不知道。”孟子陶轻轻叹气，“有些事就是很讨厌，做不做都会后悔。”

  肖玥也长吁短叹，让开路，摆摆手，“不烦你了，我自己纠结吧。”

  云景电话里说找孟子陶有事，又不肯电话里细聊，于是约在礼服馆见面。

  两人前后脚到，孟子陶先忙工作，云景习惯性举着相机东拍拍西拍拍。

  店里这头忙完，还有新工作室那头，孟子陶没辙，只得载着云景马不停蹄赶过去。

  利用开车的时间，见缝插针聊事情。

  知道她分秒必争，云景开门见山道：“美院正在筹备老色胚的作品回顾展，希望你能以神秘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开幕仪式。”

  “他死了？”孟子陶问。

  “快了。”云景神情冷漠，“现在筹备，才可以第一时间蹭上热度。”

  在老色胚艺术家最为得意的系列作品中，孟子陶均以局部身体特写入镜。

  唯一张脸部特写照，也采用了艺术性的虚化手法，模糊掉了五官。

  当年展出时，老色胚甚懂营销，特意将这幅作品陈列于最中心的位置。

  处处皆可见女性完美曲线，真人却从未出现，引发众多猜测联想。

  老色胚继续卖弄神秘，说是他的灵感缪斯。

  到目前为止，也仅有极少数人知道缪斯真身。

  美院策展人算盘打得精，邀请神秘缪斯出席，借此制造宣传噱头。

  娱乐至死的年代，吸引眼球胜于一切。

  孟子陶果断拒绝，在云景意料之中，表示充分理解，完全尊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只负责当传声筒。

  几句话聊完，中途下车前她提醒孟子陶，“之前你说要修复家里老照片，我最近半个月比较闲，尽快给我。”

  如果不提这茬，孟子陶真想不起来。

  收纳箱缩在小公寓客厅墙角，盖子都没打开过，已经被她遗忘了很多天。

  防止再度失意，云景下车后，她点开手机备忘录，将“老照片”添加为待办事项。

  想起最初目的不过为寻找和俞洄的合照，在心里笑自己，没事找事大费周折。

  默笑着，又看见了笔记里“有关俞洄的新发现”，不由愣了神。

  指尖长久停顿，微微蜷曲后，终是选择全部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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