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点点头，她也意识到了刘一眼继续留在上海的危险性与离开上海的紧迫性。

  之前公董局和工部局联合悬赏缉拿刘一眼并通过外交手段施压让市府配合，目的当然是蓝洁如，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

  现在重新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这么做一种可能是像之前设想过的那样，由于日本人的反对才没把蓝洁如挂在悬赏名单上，也许日本人已经知道蓝洁如一直在寻求政府的认可和支持，因此只同意悬赏马大，他们不想替蓝洁如扬名。

  另一种可能，公董局想让自己主动回去和他们合作，悬赏马大只是想给自己造成压力，等捉拿了马大之后就可以逼自己现身了。

  现在，链霉素的发明已经登了报，蓝洁如排在第一位，第二位是仁济医院的施医生，第三到五位是上海医学院的院长及两名传染病学者，最后两位是仁济医院的院长和传染病主任。

  仁济医院已经开始了第一期临床实验，链霉素的相关论文也已经寄往世界权威杂志。

  尽管广慈医院已经完成了第一期临床实验，但他们还无法生产出链霉素，白费了一通辛苦被仁济医院截了胡。

  公董局的头脑们看到这份报纸一定气炸了，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蓝洁如。

  “蓝小姐千万小心，保重，有什么内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过，韩查理也说，蓝洁如这件事公董局和巡捕房对他一直是回避的，他的消息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如果是紧急行动的话，即使他得到消息恐怕也晚了。

  “放心吧，你也注意安全，照顾好家人，照顾好笑笑。”

  此时，韩笑笑正在和万绮丽说笑着，韩查理看了看她们，小声对苏白说：“蓝小姐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韩查理的福特T型车后面，韩查理告诉苏白，他想把妹妹送到国外去上学。

  苏白很清楚，韩笑笑是一心想跟着苏白干的，但一手把她养大，既当哥哥也当父亲的韩查理首先要考虑的是妹妹的安全。

  跟着苏白干显然是极度危险的。

  中日之间的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打到什么程度，战火会扩大到什么范围，谁也无法预料。

  韩查理把韩笑笑送出国外就是想让她远离战火，安心读书。

  苏白赞同，并表示，到了自己真的兴建药厂那天会对韩笑笑保密，即使被她知道了也没关系，苏白会劝她听哥哥的话，去国外读书。

  “她会听我的话，韩探长请放心，笑笑虽然和我认识时间不长，但我俩一见如故，好像上辈子就是姐妹一样。”

  “大恩不言谢，舍妹的命是蓝小姐给的……”韩查理一边抱拳一边说着，有点哽咽了。

  苏白连忙把话题岔开：“韩探长准备把笑笑送到哪个国家读书呢？”

  “法国。”韩查理告诉苏白，这些年在租界当探长，该拿的和不该拿的钱都拿了，相当一部分收入都孝敬了公董局那些吸血鬼们。

  也正是这个原因，尽管公董局知道韩查理兄妹和蓝洁如关系不一般，这次也只是让他回避架空了他的权利，他们甚至相信韩查理所说与蓝洁如的关系只是出于对救命之恩的报答而已，蓝洁如的任何秘密都没告诉过他，他也没打听过。

  送妹妹去法国读书对于公董局的总董来说，轻而易举。

  “法国不好，换个国家吧。”苏白这一句把韩查理说愣了，法国是中国人出国留学的首选国之一，怎么说不好呢？

  他没反驳苏白，只是说：“蓝小姐既然说不好，那就不在法国留学，先去法国再去欧洲其它国家就方便了。”

  “欧洲也不好。”

  韩查理更诧异了，终于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相信我吗？”

  韩查理连忙点头：“我信，蓝小姐不是一般人，你说什么我都信。”

  事到如今，为了可爱的韩笑笑，苏白也只能给韩查理一次神预言了。

  但她上学时就没记住德国是什么时间开始闪击波兰，又是什么时候占领法国的，更记不起“巴巴罗萨”计划是哪一年。

  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时间了。

  “三年之内，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将结成同盟，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战火将烧遍整个欧洲和东亚及东南亚。”

  这一句一出，韩查理表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诧异了，嘴巴大张着，眼睛也瞪大了。

  “你一定要相信我。”苏白又说。

  “啊，啊，”韩查理的嘴一张一合了几次才问出一句来：“那，那……笑笑不出国了？”

  “不，要出，”苏白一字一句地说：“去美国。”

  苏白又对仍在发懵的韩查理说：“把海格路那处洋楼卖了，算是我送给妹妹的盘缠和学费吧。”

  “不，不……”韩查理连忙拒绝。

  “你等一下。”苏白小跑着返回寝室拿了五根金条回来塞到韩查理手里：“听着，我知道你在贝当捕房油水不大，又拿了不少钱维持与公董局的关系，去国外读书很费钱的，把房卖了！”

  “这，这……”

  苏白又告诉他，兴建药厂的事一确定，自己就会离开上海，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就很难说了，至少也要八年，或者是十二年。

  “中日战争几年之内不会结束，战火会蔓延至大半个中国，把笑笑送出国，记住，美国！”

  韩查理木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部电台呢？我送过来吧，你用得着。”

  “我这里有一部电台，那一部你卖了吧，穷在家富在外，不要让笑笑在异国他乡受委屈！”

  苏白看到，韩查理的眼角落下了眼泪。

  “就此别过吧，如果有缘，我们1949年之后再见，不要问为什么是1949年，以后你会明白的。”

  韩查理使劲点了点头，泪珠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淌了下来。

  苏白相信，正如韩查理所说，公董局那边即使有行动到了韩查理耳朵中也晚了，因此，她也不让韩查理再来送情报了，那太危险，不仅是对他，还会影响韩笑笑的正常出国。

  看着韩笑笑活蹦乱跳地上了韩查理的车，探出头来调皮地打招呼，目送着这辆T型车离去时，苏白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万绮丽十分不解：“姐，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见不着笑笑了？”

  “你相信预感吗？”苏白转过头来。

  “你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吗？”

  “也不能算是不好吧。”

  “那你怎么伤心成这样？”万绮丽更不解了。

  “我和笑笑这一别也许……”苏白停了停后看着万绮丽说：“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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